我打开手机,想看看怎么回石溪村,却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的信息,显示是五分钟前收到的,点开后又是一段视频,跟之前一样的背景,声音很嘈杂,似乎还有猪叫声,视频里小妍正对着镜头哭,说要爸爸。
紧接着,我的手机震了,来电显示还是虚拟号码。
我没有着急接电话,而是马上微信联系李金刚,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李金刚让我马上接听,尽可能的多聊一会儿,这样便于他定位对方的位置。
对面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让我打二十万到一个海外账户,然后没等我开口说话就挂了电话。
我立刻问李金刚有没有定位到地址。李金刚回了我一个地图定位,就在石溪村的教堂附近。
派出所附近很荒,等了几分钟也没见什么车经过,滴滴也叫不到,如果回派出所让警察知道这个事,小妍搞不好有危险。
我决定按照导航,步行五公里,回到教堂。
我回到教堂的时候,教堂的门还是紧锁着,我踩着洋槐树杈很顺利的翻进了院墙。
院子里很干净,铺着平整的水泥地,正中间有一个已经干掉的游泳池,没有住人的迹象。
正屋是一扇铁门,没有上锁,推门进去,里面放着一排一排的长凳,墙上摆着一个木头做的十字架,旁边开了一扇窗户,和我女儿视频里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任何捆绑挣扎的痕迹,另外窗外是跨河大桥,而不是高速公路。
这时候,院墙外面传来一声猪叫。我一下想起之前视频里嘈杂的声音中,也夹着猪叫。结合之前在隔壁被人摔门,我忽然意识到,真正的议事教堂,会不会是在隔壁养猪的小平房里。
我平时喜欢看侦探小说,一般在这类小说里,案发现场通常是作者做设定时花最多脑力的地方。
一个不可思议的案发现场,能牵动出更多意想不到的犯罪情节。
不少作品中,作者会选择设计两个案发现场,而真正的作案现场通常是一个与生活经验反差极大的地方,猪圈就是一种典型。
我打开李金刚发给我的地图定位,放大了看,位置确实在教堂稍微偏西一点。
我用步行导航,精确了地点,然后按照指示从院墙里翻出来,竟摸到了猪圈门口。
猪圈的房子挺长,少说有几十栏,散发着浓烈的臭味,门框上有两个摄像头。
我把羽绒服的帽子卡在头上,蹲了下去,然后保持在和猪圈入口的同一高度,慢慢的挪了进去。
猪怕生人,我钻进去以后,不少猪发出嘶鸣声。为了避免被发现,我蹲在猪群的正中间,一动不敢动,想着等这些猪稍微安静一些了,再慢慢找线索。
这个时候,最里面空着的一栏,忽然有动静,有人从地下钻出来。
我马上躲在一只猪的后面,然后看着几十号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地下出来。等了好一会儿,确认人都走完了,我才慢慢挪到那个空猪圈,发现地面上有一个隐蔽的入口,洞口不大,正好能通过一个人。
我顺着洞口爬进去,里面很深,大概有十几米的样子,最后小心的下了台阶,进入到一个地下空间。
落地后的景象把我震惊了,在这个猪圈下面,竟然藏着一个巨大的办公场所。
里面规划得一应俱全,有咖啡厅、健身房、餐厅、会议室,光源是城市办公楼里常见的电棒。
办公室大概有五米宽,深不见底,四排电脑桌摆在中间,像列队欢迎的骑兵。
左边墙上挂着一幅“八骏图”,右边墙上是一幅巨大的毛笔字,上面写着:“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
电脑在自动运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对话窗口,不停地跳动。
我弓着腰,仔细看了看那些电脑屏幕,上面自动运行的程序,正飞速的发送着诈骗短信。
程序里设定好了对话剧本,通过自动回复,筛选出最容易受骗的人群。
通过了筛选的人,就会被列为重点诈骗对象。
原来所谓的“议事”,就是来这里上班,石溪村这样一个荒芜的地方,在一个猪圈下面,竟然有个现代化运营的电诈公司。
我想到我收到的视频链接,接到的虚拟电话,很有可能就是从其中一台电脑里发出来的,于是集中精力看着每一台电脑上面的内容
正当我忙着在这些电脑上找线索的时候,电话却突然响了,是我岳父,接起来就听到他的大骂:“你跑哪去了!家里没人,也不去上班,小妍一个人被扔在妇幼保健院门口!”
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了一下,揪了几天的心脏,一下松开了,我问岳父:“小妍是被送回来的吗?有没有看见送小妍回来的人长什么样?”
“先滚回来再说!”他挂了电话。
忽然到来的轻松,抽掉了我身上的所有力气。我一下瘫在这些诈骗犯的办公桌上,然后不知道是紧张、害怕还是高兴,我哆哆嗦嗦的给自己点了根烟。
正抽着,天花板上的烟感装置忽然发出警报声,吓了我一跳,这下怕是被发现了,可我还没来得及逃,一帮人已经把我堵在办公室里了。
我听着上面的动静不小,急忙钻到办公桌下躲起来,但由于紧张,烟头掉在了地上,呼呼的向上冒白烟。
我急忙拿手抓灭了烟头,手心被狠狠烫了一下。
我从桌子下面看过去,人陆陆续续的下来,怕是有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光头中年人,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牵着一条大狼狗,其它人手里拿着各式刀具。
那条大狼狗进来后就一直朝我这边叫,那些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正准备朝我这边搜寻,千钧一发的时候,屋里忽然停电了。
光头中年人让其余人堵住出口,因为看不见路,地下室陷入混乱。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我说:“跟我走。”
是疤哥。
疤哥把我引进了一个矮小的地道,钻行了大概二十米,终于看见了一丝光亮,出来以后是在教堂门口的游泳池底部。
疤哥前后看了没人,从里面给教堂大门上了一把锁,说先到礼拜堂里待着。
到了礼拜堂,疤哥把门反锁,确定安全后对我说:“你一进教堂就被盯上了,刚才那些人故意出去,就是腾地方准备抓你。”
疤哥说,这个教堂原本是高志明二零一二年回来后建的新房子,包括地下的公司都是高志明建的,二零一六年以后高志明突然失踪,村里其他人继续发展,现在成了一个电诈公司。
这个地方对于外人来说是绝密,我进去看到了里面的情况,现在已经是惹上事了,他让我最好赶紧从这里离开,等到出省之后再打电话报警。
疤哥说这些的时候显得特别紧张,所以肢体动作很浮夸,有点像《乡村爱情》里的刘能。
我想到之前派出所警察说的,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了,就问疤哥,你怎么能证明李绍奎就是高志明?
疤哥发觉了我对他的怀疑,问我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对疤哥说了今天进派出所的事。
疤哥一听就急了,连忙解释,由于着急说话都有点结巴,他说:“那、那、那个派出所,是个假的派出所。这、这个村子的电诈覆盖全国,每年像你这样过来调查的人多得很。那、那个派出所就是个纸板子搭的,需要用的时候临时摆一下,上面检查就收起来,你、你、你都没发现那地方特别荒吗?”
我想了下,确实是挺荒的,附近是工地,连车都没有,按理说派出所不应该建在那么荒芜的地方。
而且听疤哥这么一说,我也察觉到那个派出所有些问题,刚才由于翻墙被抓,然后又没有健康码,所以有些慌乱没有注意,现在想想的确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这个时候全国的疫情都还在不间断的爆发,国家对于疫情的管控都还很严格,按道理来说,我一个外地人偷跑过来,而且没有健康码,如果被当地警察发现了,应该是要立即隔离起来,然后做核酸检测,在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之前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可是那两个警察就只是盘问了几句后就把我放出来了,而且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来这里的目的以及疤哥身上,完全没有管我的健康码以及行程路线图。
不过那两个“警察”虽然有问题,但是疤哥也不一定就是可信的。
疤哥看我还在犹豫,仍旧不信任他的样子,一下急眼了,捏着我的手腕,要现在就带我过去,看那帮人还在不在。
我的手腕被捏得挺疼,好不容易挣脱了,对疤哥说:“疤哥,咱别紧张,我就想问问你到底为什么帮我?”
疤哥说,当然是因为孩子了。
我说:“那现在孩子找着了。”
“找着了?”疤哥松开我的手腕,摸着自己的脑袋,明显没有想到突然出现这么个结果。
“对,找着了,孩子被人送回京都了,我老丈人刚才打电话跟我说的。那我现在能走了?”
“别、别,你别慌着回去。也不光是孩子的事,你,你现在还不能走……”疤哥突然有些慌了,对我说,“你不是让我证明李绍奎就是高志明吗?你在这等着我,千、千万别走,我马上去给你拿证据。”
说完,疤哥开了礼拜堂的门,一路往楼上跑了。
我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还是没回来。我心想,这人八成是跑路了。
为了安全考虑,我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好。
走出礼拜堂,我正打算翻墙头出去。却看见疤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干游泳池旁边,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干嘛。
我心想这是个什么路子。
于是我走过去,推了下疤哥的肩膀,正准备问他不是去取证据了吗,怎么在这里坐着。
没想到我一推,疤哥轰然倒了,摔在游泳池底部的蓝色瓷砖上。
疤哥倒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脑袋上扎了根钉子,血液渐渐的洇散出来。我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转身看着这座四层高的小楼,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蹲在疤哥的尸体前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我缓过神来,摸出手机想要报警,却发现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想着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最终竟然要交代在这儿里。我蹲在疤哥的尸体旁,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始终没有动静。
屋外忽然传来警车的声音,随后是砰砰的敲门声,说是警察,里面有没有人。
我急忙大声说里面反锁了。
很快,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翻墙进来,看到我守着疤哥的尸体,让我举起手。
当我被反剪着手押到了警车上后,我才终于感觉自己捡了一条命。
原来,李金刚一直在监控我的位置,发现我的手机失去信号以后,担心我出什么事,就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说这里的事情,他们来解决,让我先回所里录个口供。
这回的派出所在镇上中学旁边,看着挺正规的,里面有不少工作人员。警察把我带到询问室,给我倒了杯水,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因为这两天被骗得太多,于是说要先看一下警察的证件。
询问我的警察长得挺黑,但脾气不错,不仅给我看了警官证,还让我跟李金刚确认了信息。
都确定完了,我才踏实的说了实话。
警察听完后说,这地方他们已经布局很久了,都知道是个诈骗窝点,但是就是找不到他们的办公地点,没想到藏在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
今天警察到地下室里的时候,人全都跑了,包括电脑、设备这些也都搬走了,很明显有人通风报信,问我有没有线索,
我给警察交代了被疤哥引导,给我看培训笔记以及查高志明的事。
黑脸警察听了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老邓这么多年了,还在纠结这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