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宁心中酸楚。
他担心她,记挂她,是因为这世上,还未出现另一个更像那位婉儿姑娘的人吧。
若是有一日,出现那样一个人,她还算什么?
还能得到他这样的温柔相待吗?
她眼眶泛酸,又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臣妾……迷路了,一个人害怕,所以……”
没等她说完,裴玄清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她的话也再说不下去。
他抱得很紧,林婉宁感觉他的手在她的后脑勺抚过,很轻柔,又带着隐忍克制的小心翼翼。
她闭上眼睛,一下午杂七杂八的思绪瞬间被他的拥抱抚平。
他劫后余生的庆幸透过这个紧密的拥抱,让她无比清晰的感知到。
她不得不承认,纵使他未曾爱过她,纵使他只当她是个替身,纵使他是因着旁人才对她如此好。
可事实是,他真的对她很好,她也真的在这短暂的时光里享受了这份好。
在过去的十几年间,她从未曾体会过的偏爱,如今,他统统给了她,毫不吝啬。
在下午未曾见到他时,她崩溃极了,她恨他从未爱过她,却将这份偏爱给她,眼睁睁看着她沉沦。
她想怨他,想打他,想骂他。
她想,再也不要看见他了,就此诀别吧,从此,死生不复相见也好。
可此刻,在转身看见他担忧到语音轻颤的模样时,她忽而有些庆幸的思绪自心中流转而出。
若不是像他心底的那个人,凭她如此卑微的身世,怎么可能在选秀那日被他注意到,怎么可能入宫伴他左右,怎么可能得他如此偏爱照顾的这一程。
即便只有一程,她也该知足的。
可是……
她怎能这样没出息?
这样轻易就原谅他吗?
她不想啊,她还是不甘心啊,难道要一辈子心甘情愿做旁人的替身吗?
她抬手轻轻推开他的怀抱:“臣妾没事了,陛下别担心。”
她低垂着眼眸不敢看他的眼睛。
害怕忍不住想质问他,到底有没有过,哪怕一刻对她动心?
害怕质问过后,是他的坦然承认。
害怕他撕破所有伪装,撕碎这些日子她自以为的情爱时光,将她仅剩的一点点希冀都打破。
裴玄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下午的不安全感,直至将她拥入怀里,都无法彻底驱散。
想到她迷路了一下午,定然吓坏了,夜晚的山林间秋风萧瑟,她最怕冷了,还是尽快回营帐,泡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再好好安抚她也不迟。
他伸手正准备抱她回去,忽而瞥见她身上披着的狐毛披风。
她今日出门,明明并未着披风,而且,她也没有火狐毛的披风,因为想给她猎白狐,所以近日猎得的火狐还未曾让人做成披风。
刚刚只顾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太着急奔过来抱她,眼中只有她的身影,未曾注意到这里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包括她突然失踪的这件事,处处都透露着奇异的感觉。
裴玄清眸色深了深,瞧了一眼一旁燃烧正旺的火堆,他薄唇紧抿,看着面前低垂着头的小女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终究没再说什么。
“婉儿,我们先回营帐。”
他说着,将小女子拦腰抱起,看了一眼地上静静躺着的手帕,又瞧了一眼无痕,大步离开。
闻讯赶来的慕容逸尘与裴玄清擦肩而过,拱手微俯身行了个礼。
借助月光瞧了一眼被他抱着的小女子,她闭着眼睛靠在他怀中,身上也没有受过伤的痕迹。
还好,她没事,没事便好。
慕容逸尘看着帝王圣驾一行一一离去,渐行渐远。
他转身对着身旁的侍从吩咐道:“去林府的营帐报个信,就说宸婕妤娘娘找到了,平安无事。”
今日收到林婉宁失踪的消息,慕容逸尘丝毫不敢迟疑,立马叫紫云去禀裴玄清,召集人手先行搜寻,又派人送林桑宁回营帐。
但林桑宁不肯,非要跟着一起找。
无奈之下,他只能说她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让他分心。
又哄着她先回营帐等着,有消息会第一时间派人到林府营帐告知,她这才妥协。
侍从拱手应是,转身朝围场方向去。
慕容逸尘又转回身来,望向圣驾一行离去前已被扑灭的火堆,沉默良久,向前头的山石后走去。
……
裴玄煜并未离去,因着天色太暗,怕她一个小女子在此等待不安全,便隐匿在山石后,想着等她被救走再离开。
他全程看着裴玄清着急的上前拥住她,看着她下午还崩溃的情绪似是被他逐渐抚平,看着那人抱她大步离开。
今日婉儿破碎的样子,和那几句痛心的话语,让他想起母妃曾与他说过的一桩旧事。
当初大哥太子之位被废,裴玄清母妃过世,又并不受宠,他俨然成了那皇位唯一的继承人,群臣当时追捧的皇子。
后来父皇突然将他派往北部,直至重病都不曾召他归京。
母妃四处奔忙,想要求一道恩旨,将他召回京都。
只有在父皇下遗诏前归京,才能再参与夺嫡之争,可父皇始终不肯。
直至临终前,他与母妃见了一面,才对她说了缘由。
原来父皇这一生,都在秉持历代皇帝的追求,竭力削弱世家的力量,为下一代铺出更坦荡的清除世家之路。
他坦诚知晓母妃的所有手段,包括设计陷害太子,包括打压欺辱裴玄清及其母妃,包括与赵家的所有谋划。
他本就不会让有江家血脉的太子继承皇位,同样的,与赵家因他们的渊源联姻的裴玄煜,也不会有继承皇位的机会。
而她入宫既得宠,也是因着她有五六分像先皇后的那副容颜。
母妃说,初入宫时,她对父皇并无意,只是出于嫔妃的本分,出于对家族与权势的维持,才尽心侍奉。
可后来,随着万人之上的帝王,一次一次的偏宠与疼爱,她也逐渐交付真心。
但未曾想到,她交付真心之后,才知若没有这副容颜,她压根不会入选,才知自己这一生何其可笑。
她悲痛欲绝,大病一场,彻底对父皇死了心,二人当日曾言,死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