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点头：“难怪，难怪成色这么好。你这大砂锅，没个两三千整不来吧！”
这话一出，又吸引来几个路人驻足。
大家都想看看什么砂锅这么贵，顺便尝尝这么贵的砂锅做出的东西是个啥味儿。
没一会儿，老奶奶又问是原产地的哪家门店买的，哪天儿子出差，可以让他买一个。
最后甚至语出惊人，说觉得这个砂锅比市面上的骨灰盒质量好多了。
同样大几千的价格，不如买个砂锅。
“生前买来煲骨汤，生病拿来熬药汤，死后还能直接用来装骨灰，一锅三用，多划算啊。”
惊得萧岚铲子差点掉了，有阅历的老一辈果然不一样，生死未免也看得太开了。
幸好又来了好些个回头客，忙起来了，这才让萧岚糊弄过去。
周围几个卖咖啡、冰淇凌和吐司的摊主，看到萧岚的摊子又来了一大帮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离谱了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新来的人，也就是吴菲儿和她的同事们，几乎要将整条街堵住。
排成长队的话，估摸着有四五十来号人。
昨天其它摊主还担心卖煲仔饭的很快会倒闭，现在一看，完全就是瞎操心。
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些在商务中心上班的白领们会这么不拘小节。
打包带走就算了，居然有人愿意顶着冷风坐在路边吃，几张折叠桌都坐满了。
最离谱的是，桌子坐满以后，还有人直接抱着砂锅站在路边吃。
不理解。
真不理解。
这么简陋的用餐条件，不说暖气，连个遮挡都没有，这帮精英人士居然都能接受。
原来他们要求这么低的吗？
关键是，这煲仔饭的价格也不低啊，四十起步，八十封顶。
这价格，妥妥是购物中心连锁餐饮店的定价。
连锁餐饮店还能图个环境好，他们在路边吃图啥啊？
图啥，当然是图萧岚的砂锅。
砂锅的一大特点就是保温性能强，即使关火以后，残留的余温还是会久久不散。
因此，有些会吃的人就知道，直接用砂锅吃，比打包回去吃味道更好。
砂锅，既是好的炊具，又是好的餐具。
不止是刚出锅的饭菜更热乎，砂锅会在人吃饭的过程中，持续不断地给饭菜加热，相当于小火慢煨。
吃到中途的时候，煲仔饭会因为持续加热，而解锁第三重口感——干香。
汤汁被蒸干，微黄的锅巴也会变得更加焦脆。
米饭粒粒分明，它们不再像初入社会的小白那样抱团取暖，而是各自独立发展。
每一粒米都经历了高温炙烤，各自发生不同的变化。
有的内心充盈，看似外表被汤汁所浸染，外表焦黄，其实内里依然纯洁无瑕。
有的脆弱空虚，在大染缸中毫无挣扎之力，完完全全被汤汁渗透，变得不像自己。
有的左右逢源，擅长抱团钻营，靠着拉踩其它米粒与寻求庇护，逃过了被砂锅炙烤的命运。
于是，与第一口的鲜香味不同，吃到后面，煲仔饭的味道变得层次丰富，干香浓郁，惊喜不断。
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宁愿顶着冷风，也要坐在路边吃，甚至抱着砂锅站着吃。
怀里的砂锅就像一个大暖炉，完全感觉不到冷，浑身暖融融的。
吃完他们把砂锅还回去，心满意足一抹嘴，跟摊主提出了建议。
“桌子不够啊，再多摆几张吧。”
萧岚只是笑，没有应承。
不够的不是桌子，而是砂锅。
靠着皆大欢洗洗碗机一直在工作，这20个小砂锅才能勉强支持供应。
再多一些人就着砂锅吃饭，就要供应不上了。
所以萧岚还是希望大家多多打包，不要占用小砂锅。
或者赶紧来几个罪犯让他抓了，获得积分，就能兑换更多小砂锅了。
他现在还有8500积分，看似很多，实际上只够再买17个小砂锅。（砂锅价格有更改，500一个，之前定价太贵了）
可他没敢把积分全花完，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由于客人越来越多，又要做饭，又要回收餐具，又要负责招呼顾客点餐，萧岚和胡莱两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
于是他们只能去卧龙凤雏群里，把吕洞宾请来了。
群里的李阿四一个劲地请求披甲上阵，却被以“你现在应该在医院治病”为由拒绝了。
李阿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哈？我为什么要去医院啊？我没生病啊！吕东你是不是在咒我？】
【好啊，我跟你这样的情分，你为了吃到煲仔饭，你居然咒我！】
最后还是萧岚出面敷衍他：【你早上去买了菜，就不麻烦你了。等我们这儿再忙一点就请你出山。】
吕东收到消息就屁颠屁颠打了个车过来。
多了一个人手帮忙，果然轻松了很多。
周围几个摊主看得那叫一个眼热。
好家伙，这才摆摊第二天，就已经忙到要请两个伙计了！
不过眼热归眼热，摊主们还是沾了萧岚的光。
有些人吃完饭后，吃完了咸的，就想吃点甜的，顺便去买个冰淇淋和小蛋糕也是很合理的。
吃完了冰的，再喝点热的，买杯热咖啡，迎接下午的工作，也很正常吧。
什么叫凭一己之力拉动周边经济啊，天不生我萧岚，摆摊界万古如长夜！
随着最忙的一波高峰过去，一直帮忙做跑堂的吕东伸了伸懒腰。
忽然，视线里闯入黑乎乎的一团，吓得他缩起手脚，发出一声惊叫。
在场的几位顾客闻声望去，看到一条纯黑的流浪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吕东的脚下。
大概是因为吕东的绰号叫吕洞宾的缘故吧，摆摊一天都没见有狗来，吕东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招狗了。
可他之前给狗咬过，屁股上还残留着五针狂犬疫苗带来的痛，他现在可怕狗了。
“退！退！退！”
吕东试图挥手把狗赶走，可是这条狗貌似身经百战，一眼就能分辨出什么人是真的凶神恶煞，什么人是虚张声势。
吕东在这边跺了半天的脚，那条狗就是蹲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他，屁股纹丝不动。
在场的顾客被狗狗歪头可怜兮兮的目光打动，出声说：
“狗狗看起来是被香味吸引的，要不别赶它了，把剩下的骨头给它吃吧。”
“是呀是呀，它看起来好乖。”
吕东脸都青了。
他上次便衣摆摊卖烧烤的时候，有条狗也是看着老实，可怜兮兮的。
他就把客人不要的烧烤给那条狗吃，哪知狗舔了一下就翻脸，追着他咬，好像他下毒害它似的。
谁知道这条狗会不会也这样没良心呢！
萧岚听到顾客们说的话，便探头出来对吕东喊：
“拿个一次性碗装上骨头和剩饭，到远一点的地方喂它吧，别让他一直蹲在这里，影响顾客吃饭。”
萧岚都发话了，吕东还能说什么呢。
这狗赶也赶不走，看来只能给顿吃的打发了。
于是吕东搜罗了顾客吃剩的骨头，都是排骨的骨。
圆圆短短的一截，骨质松软，内里还有大量的骨髓。
混着少量的剩饭和锅巴装在一起，香味扑鼻。
别说狗子看着馋，吕东看着也馋了。
这些顾客吃起排骨来还是太浪费了，换成吕东，他每一块骨头都得嚼碎了咽下去。
但是并不是每个顾客牙口都好，有些人连锅巴都嚼不动，只能含泪放弃，更何况是骨头。
这就便宜了这条黑狗。
吕东拿着剩饭，走到一个离摊位十几米开外的地方。
这条狗仿佛成了精，知道吕东是要喂他，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我好心好意给你喂饭，你、你到时候别咬我呀。”
吕东瞅准时机，把一次性餐盒往地上一抛，连忙闪开一米远。
这条狗一个饿虎扑食，冲向一次性餐盒就开始疯狂炫饭。
咬得骨头咔咔直响，像在吃脆薯片，压根就没有时间顾及吕东。
吕东又跑开五六米远，才敢盯着那条狗看。
他发现这条狗压根就没有咬他的意思，跟他当初喂烧烤给狗之后，遭受的待遇完全不同。
这条狗将剩饭一整个暴风吸入，满满一盒，它不到10秒就直接扫光了，又摇着尾巴朝着吕东跑过来。
吕东紧张得直往后退，做出了防护的姿势，这条狗却只是在他面前蹲下。
继续眼巴巴的看着他，舌头伸出来，斯哈斯哈，口水嗒嗒嗒嗒沿着吻部滴下来。
狗狗眼亮晶晶的发着光，尾巴摇得快变成直升机螺旋飞到天上。
吕东没办法，干脆把之前厨余桶里所有的剩饭剩菜倒倒给那条狗。
他忽然觉得，这厨余桶就是多余买。
本来顾客们吃得就干净，没剩几口，这会儿还有一条狗等着喂，压根就没东西剩。
他将空空如也的厨余桶展示给黑狗看：“呐，都没了，你已经吃完了，不要再过来了，听到没有。”
黑狗似乎听懂了，吃完了碗里的剩饭之后，任由吕东将一次性碗扔进垃圾桶，没再跟过去。
只是就近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直接躺下了。
吃饱就躺下晒太阳睡觉，这狗是懂享受的。
中午所有食材都卖完以后，萧岚、胡莱、吕东他们三个一起收摊。
吕东看着那条还在不远处躺着晒太阳的狗，感慨道：
“这条狗脾气真好，不像我之前碰上的那条，可没良心了。本来我挺喜欢狗的，被咬了之后就可害怕了。”
萧岚和胡莱两个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忍不住说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不是狗的问题，是食物的问题？”
吕东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你们的意思是，狗不爱吃烧烤？！”
萧岚&胡莱：“……”
如果这么想能让他好受点的话，那……行叭。
回去睡个午觉，起床后处理食材。
家里这老登还挺懂事，知道帮忙削土豆皮，讨得了萧岚的欢心，赏给他一勺卤汁，让他爱干嘛干嘛。
他最近发现了，这老头会趁他不在家偷偷做饭。
差不多就是用萧岚剩下的材料，兑水烧开，再煮一碗面条。
萧岚震惊于这老头的食量之大，这堪比两个成年男人的份量了吧。
萧岚忍不住向他打听：“你儿子在哪里工作啊？在凤岭市吗？”
萧岚的本意是，想让这老头的儿子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看看吃这么多，是不是有毛病。
没想到一提到儿子，老登立刻紧张起来：“你、你知道什么了？”
萧岚一脸懵，他应该知道点什么吗？
但是看老登那个反应，明显是有事情瞒着他。
萧岚眯起眼，继续说道：“我好像没见过你儿子来看你。之前回来拿东西的房主，该不会是你儿子……”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老登陡然惊慌的神情，才慢慢补充完后面的话：
“……的表哥吧？你媳妇娘家那边的亲戚？不然怎么会这么放心把房子给你住。”
老登没有意识到萧岚在套话，他以前没负责过审讯工作，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遵照上面指令行动，哪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对，对，我媳妇娘家的亲戚。我、我儿子也在国外……”
“哦~”
萧岚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心中已经种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哪天弄点有问必答蒜蓉酥给老登吃吃。毕竟萧岚是做卧底工作的，身边的人还是要弄清楚点底细比较好。
夜晚，萧岚带上食材，再次去摆摊。
胡莱和吕东已经培训得差不多了，一个可以帮忙做煲仔饭，一个可以招呼顾客、迎来送往。
萧岚因此可以闲了下来，三人能够轮流摸会儿鱼。
咳咳，不对，是观察周围情况，完成便衣任务。
初来乍到第二天，萧岚也没奢望这么快就能有重大发现。
他就是留神观察了一下小区的情况。
小区貌似只有一个大门，兴许还有其它的，但是主要的出入口只有一个。
就是萧岚摊位正对着的这个。
门口有保安24小时站岗，需要刷门禁卡才能进入。
小区不允许外卖和快递进去，只在门口设置了放餐处和快递柜。
内部绿化做得很好，设有运动区、休闲区，以及儿童游乐区。
某种意义上来说，小区楼下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公园了，里面还有一个定时的音乐喷泉。
每晚都有很多父母带着孩子在小区里面玩耍，或者爷爷奶奶带着孙子孙女散步。
为了安全着想，他们很少在夜晚踏出小区大门。
不过，今晚发生了特殊情况。
他们发现，平时一贯冷清的门口，忽然出现了很多人。
门口的固定摊位不超过5个，不远处就是购物中心，
很多人要逛街就直奔购物中心，逛够了就不愿意来这里了。
可是今晚怎么回事，怎么这些人看着像是专门为了这里的某个摊位而来的？
乌泱乌泱的人群围着一个摊位，把摊位都挡住了。
看不清卖的是什么，只是时不时有人拎着一袋东西离开。
小区里小孩子好奇心本来就重，又喜欢凑热闹，一个个喷泉也不看了，全都隔着铁栅栏，观察外面的情况。
有的小孩子鼻子灵敏，离得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吵着闹着要出去。
家长肯定不让：“不是吃过晚饭了么！不能去！”
还有的甭管吃没吃，直接拒绝：“那是路边摊，脏的！不吃！”
之前还欢声笑语的地方，顿时变成了哭声的海洋。
小孩子们被拒绝，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哄都哄不好。
他们年纪小，自控力差，鼻子又灵敏，对于大人来说很淡的香气，对他们来说无比浓郁。
一个人哭，其它的也跟着哭。
哭声会传染，吵的小区楼道内的自动感应灯一闪一闪，像点燃的炮仗。
就在这时，邓阳一家三口，手牵着手走出来了。
闺女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被家长们拦着、哭着从栅栏里面伸出手的同龄人们，很实诚地说了一句：
“爸爸，他们好像在坐牢啊。”
“乖乖，不可以这么说，不礼貌，他们只是父母不太开明。”
邓阳一把将闺女抱起，刚站直就被媳妇掐了一把腰。
“都像你这样似的，带一家人吃路边摊就开明了？”
媳妇自从知道中午吃的那顿不是王妈做的菜，而是路边摊的时候，就有些别扭。
一方面觉得实在是好吃，那脆香的锅巴，让她一口气干完一碗还意犹未尽。
但是另一方面，她总觉得不卫生，怀疑加了科技与狠活。
他们今晚出来，就是要特意看一眼摊主是怎么制作煲仔饭的。
而邓阳对摊主厨艺的肯定，比他对自己炒股的技术还要有信心。
带着一家三口，绕到队伍的最前排去围观。
周围也有人像他们一样，先来最前面看看的，单纯是出于好奇，不是为了插队。
毕竟队伍排得挺长的，站在队尾，连这个摊子卖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邓阳的媳妇，欣欣，看到摊主这里卫生条件不错。
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亮堂堂的，灯光照到的地方没有一丝污垢，顿时心里舒服了点。
萧岚是个很爱干净的厨师，嫉恶如仇小吃车也是一个很爱干净的小吃车。
对于苍蝇老鼠蟑螂等四害，它绝对不会允许它们存在。
而且它这可是新皮肤，升级到四级才有的呢，必然是锃光瓦亮，低调又不失奢华。
欣欣注意到摊主这里一共有10个炉灶，上面摆着2个大砂锅和8个小砂锅，一刻不停火。
站在旁边，感受到火焰的热度，整个人身体都暖融融、热乎乎的，忍不住让人心生好感。
这砂锅看起来也挺干净，没有什么污渍，当然也可能跟砂锅的颜色是紫黑色有关，耐脏。
她又往小车车的内部扫了几眼，里面不宽，东西不多，一览无余。
所有物件摆得整整齐齐，没有看到堆积如山的脏碗碟，和苍蝇乱飞的厨余垃圾。
定睛一看，车里配备了一个洗碗机，在一刻不停的运转，但是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噪音。
没一会儿，员工打开洗碗机，将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砂锅拿出来，再将一个用过的砂锅放进去。
欣欣心里很满意，她亲眼见到那个砂锅仅仅只是用来煮煲仔饭，然后打包给顾客，并没有被当成餐具使用。
理论上那个砂锅是干净的，稍稍心大点的厨师，可以直接再次加水加米，重新煮一锅煲仔饭。
但摊主他们还是拿去洗，说明摊主是个讲究人，既讲卫生，又避免食物串味。
而且摊主有个举动，特别拉好感。
一旦有食物撒落在灶台上，他一定要擦干净，掉一点就擦一下，绝不允许灶台有脏污残留。
很多摆摊卖小吃的，甚至开饭店的，并不在意这些细节。
食物“吧唧”掉出来了，擦干净就是顺手的事，厨师却当没看见，等收摊了再收拾。
甚至收摊了也不收拾，就让它留在那。
直到被灶火烤干，又在哪天不小心被袖口扫落。
残余的汁液粘在炉灶上面，变成一块永久的污渍，刺痛每一个顾客的眼睛。
即使欣欣用最挑剔的目光来审视，这个摊位的卫生条件都做得非常好。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活该摊主赚钱啊！
当然，卫生做得好，只是这家店最微不足道的一个优点。
这家店最优秀的地方绝对是它食物的味道。
光是香气，就让她肚子里的肠胃绞成一团，拧成了麻花。
听着身后小区里面小孩的哭声，她觉得他们哭得不冤。
换成是自己想吃却吃不到，她也会哭的。
想到中午从公司回到这里，只需要区区一个小时，就算死鬼不给她送饭，她也必须要开车回来吃！
有句话说得好，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至于王妈做的饭菜，对不起，看来以前她没动力中午回家，不是因为距离太远，而是因为诱惑不够大。
突然，女儿抬手擦了擦她的嘴巴：
“妈妈，你的嘴巴怎么哭了？妈妈羞羞！”
欣欣回过神来，赶紧抹了一把口水，果然摸到一手湿润。
“嘘！小点声！这难道光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