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绪在客栈落脚,把秦时淮放在床上,着手处理他身上的伤,那群人脑子确实不好使,分不清黑白,打人倒是特别出力,细数下来秦时淮身上多处骨折。
得亏秦时淮时常被打,已经轻车熟路的知道被打的时候应该是做什么姿态防御。
不然人早就咽气了。
温千绪一声不吭,秦时淮就算痛也一声不响,房间里安静的吓人。
过了好久,等温千绪处理完了,外面的天大亮,阳光刺的眼睛生疼,秦时淮才哑着嗓子开口“哥哥,你信我么?不是我杀的……”
温千绪抬眼,少年眼眶通红,泪珠在里面打转,他眼睫轻颤,豆大的眼泪掉了出来,砸在温千绪手背上。
滚烫的、灼热的,像是岩浆,要烫出一个洞来。
“我信,一定不是你。”
秦时淮垂下头,肩膀颤抖不止,眼泪不停的往下掉,他不知是什么情绪。
是终于有个人相信自己了而高兴,还是为今天的事情感觉难过。
想了好一会,有人把他抱在怀里,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的味道,让他感到舒心和安全。
是委屈。
委屈极了。
好像什么倒霉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好像从来没有幸运过。
这一生,实在过得太委屈了。
“哥哥,我好难受。”
“我知道,哭一会吧。”
于是秦时淮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起来。
“哥哥,昨天晚上,我爹还是打了我一顿,好疼。”
温千绪垂下眸子,嗓音轻柔的道“你想这样一辈子吗?一辈子被打吗?”
“不想。”秦时淮用力摇头。
“那就还回去。”温千绪道“你的阿娘,你不想她也被打吧?”
“不想!”
“那就还回去,不要怕,不要怕……”温千绪重复了好几次“不要怕”最后才道“我们不是受人欺辱的命,也不愿受人欺辱,倘若当真有人欺我们,那就露出獠牙来,宁死不休,让他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我们要保护好自己。”
秦时淮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心尖像是有什么萌了芽,稚嫩的根系扎进血肉里,不疼,但却让他坚决起来。
“保护好……自己。”
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药效上来了,秦时淮又睡了过去。温千绪开门才发现,司珺一直候在门外,这么长时间,从未离去。
“怎么样?”司珺率先开了口。
“累了,睡了。”
“嗯。”司珺只是看着他,没有离开,也没有多说话。
温千绪疑惑的看着她。
“你不是累了?想去哪睡一会?”司珺笑道。
温千绪无奈“不是我,是他睡下了。”
“我刚刚是在问你怎么样。”
司珺的目光紧紧放在他身上,半点舍不得离开,温千绪走过去错身而过,靠在栏杆上,避开她的目光。
“不怎么样。”
“是么?先前见你挺不高兴的,还担心你发火呢。”司珺眼里含着笑,这句话里也淬了笑意,就算温千绪不看也知道她笑的有多像一只勾人的狐狸。
“我什么时候发过火?”
“瞑守之森,刚进来那会儿。”
温千绪挑眉想了一会,转过头去“你挑事呢?”
“冤枉啊,我说的是实话。”
“是你先找的茬,我才动的手。”温千绪气了。
司珺却笑了起来,她伸手将温千绪那一撮被吹乱的头发撩到耳后,半真半假的道歉“噢噢,那确实是我的不是了。”
温千绪敛眸,瞪着司珺,把自己被她撩到耳后的头发拨回来。
“我问你个事。”
“什么?”
“你会给自己的头发起名字吗?”
“我为什么要给头发起名字?”
司珺指着温千绪那一撮头发“你这一撮头发当真没个名?”
“没有。”
“我给它起一个?”司珺不依不饶。
“不要。”
“叫它小司?还是叫小珺?”
温千绪转身就走。
这次议事温千绪没参加,内容柳卿之大致告诉他了,被杀的王富商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切口极其光滑平整。王富商死前一点挣扎都没有,可见对方出手迅速以及很辣,绝对不是那小少年能干出来的。
凶手是杀死王富商之后才把他吊起来的,以王富商那个体格,也绝对不是秦时淮那营养不良的体格能做到的。
除非,他还有个帮手。
除非是团伙作案。
但就算如此,像这样的普通人作案,无论怎么样都会留下痕迹。
院子里面他们勘察过,没有人行动的痕迹。
这个凶手就像一只鬼,悄无声息出现,在悄无声息的杀了王富商,最后逃离。
鉴于以上情况,花疑等人判断,杀人的不是槐花镇里面的居民,而是那只鬼,那位至今没有半点线索的卧底——白面鬼。
柳卿之望着垂眸沉思的温千绪“你怎么看?”
“想法一致。”温千绪道“不过既然是白面鬼,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杀害王富商的目的是什么?示威么?不应该,若是要示威的话,他应该随机淘汰我们其中一位考生才对,这样他才能获得积分,杀了村民他能得到什么?”
卧底也有卧底的记分标准,且记分标准与考生完全相反,若是考生在祓除魔王找出卧底之前,存活的数量越多,按人数记相应分数。卧底则是暗杀多少考生,按人数记分。
还有一种记分方式是以时间记分,幸存的时间越长,记相应的分数,卧底同理。以及按任务完成进度记分。
“你是觉得,杀人凶手是谁不是重点,而是他杀这个人的目的,才是重点?”柳卿之回过味来。
“你难道不觉得,无缘无故杀一个与本场考试无关的人很奇怪吗?”
“那么王富商,就是与本场考试有关的人?”窗户那探出个脑袋,花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接了两人的谈话。
“……”温千绪蹙眉“花少主,偷听人说话很不礼貌。”
花疑弯起眸子一笑,转身从正门走进来,半点不客气的找了张椅子坐下“我本无意偷听,只是来找温公子你,站在窗口时听见了。”
“我非常好奇,以温公子的才能为何不把自己的想法分享出来,这样大家也能少走点弯路,这般藏着掖着,是怕我们窃取你的成果么?”
温千绪很不喜欢别人兴师问罪的口气“你喜欢走弯路我能怎么办?打断你的腿?”
“别对我这么大敌意。”花疑道“方才说到哪了,噢!温公子觉得,王富商与本场考试,有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花少主看不出来吗?用不着这般装模作样的问吧?”柳卿之将他抛出来的问题,圆溜的抛了回去。
“在下愚钝,确实看不出来是什么关系。”花疑说的诚恳,不似作伪“本场考试的重点是魔王,那么要说与王富商有关,又涉及杀害,答案只有仇家,与王富商有仇的,大半个槐花镇都被他得罪了个遍,要在这个千丝万缕的关系中找出真正与他相关联的一个点,无异于大海捞针。”
温千绪:“槐花镇人口普查完成了么?”
“完成了。”花疑掏出一本册子递过去“连夜加班加点。”
温千绪接了他后面的话“掏了槐花镇长的家。”
花疑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温公子聪慧。”
“王富商的人际,你应该也差人去找了吧?”
花疑又掏出册子递过去“温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再猜猜我还查了什么。”
“秦时淮。”温千绪低头翻阅手里的册子“你还查了他,怎么样?”
“他母亲重病,父亲是木匠,工作上遭人针对,随后便处处碰壁,诸事不顺脾气暴躁,据说,有暴力行为,殴打妻儿,不过给他使绊子的人并不是王富商。”
温千绪翻阅的手指一顿,随后继续。
“你也感到意外?”花疑倾身凑过来,观察他的神色“还是松了一口气?”
温千绪抬眼“松了一口气。”
花疑闻言坐直了身。
“挺可怜的孩子,王富商的儿子咬死了就是他,若真有关系,他家里人指不定还会遭遇什么呢。”
花疑目光柔和下来“还真是心怀悲悯,这样可是不行的。”他伸出大手放在温千绪头顶上,轻轻揉了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存活世间亘古不变的标准,你不狠一点可不行,你这样的小朋友坏人可是一口一个。”
温千绪抬头看他,眼底的情绪复杂,他眉毛微微蹙着,抿着唇“是么?”
“是啊,单聪明可不行,有些东西你还要学,不擅长人际,逃避可不行。”花疑站起身“我先走了,你有结果了再来找我。”
“说都对啊,不擅长人际,逃避可不行,你总要学的。”柳卿之托着下巴看温千绪“早点学会,对你也没坏处。”
温千绪委屈模样盯着柳卿之,随即脸上神色一变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学她说话“早点学会,对你也没坏处~”
柳卿之气不打一处来抡起茶杯就砸过去,结果茶杯在半路就碎了。
温千绪冲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你装!你就会在别人面前装!”柳卿之指着他“也就我们知道你什么鬼样子了!”
阁楼前,暗卫出现在花疑面前,恭敬道“少主,还需要继续盯着温公子吗?”
花疑摆摆手“不用,这样的手笔不像是他做的出来的。王富商的死法不像是温千绪的手段,犹如鬼魅,一击命中要害,丝毫不拖泥带水,事后还将尸体挂在后院,事情做的如此利落……”他沉思着“温千绪明显是个受尽溺爱,不懂人事阴暗的孩子,让他去杀人,决计不可能。”
“我倒是更加怀疑起他们身边的那名暗卫。”花疑道“那暗卫叫什么名字?”
“听他们说,是叫月见。”
花疑点点头“盯紧那名暗卫,尽早结束考核。指望那群废物,不知道要查到猴年马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