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花干活是习惯了的,没人打扰的话就非常快。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碗碟筷子勺刷的干净又亮堂。
她提着泔水桶走出院子,准备去倒了。
怎想刚推开院门,就见门口徘徊着一位中年大姐,穿着藏蓝色的套装,规矩又刻板,
拧着个眉头踱来踱去,瞅着无比焦灼。
季春花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觉得这位大姐好像有点儿眼熟。
嘶,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季春花拎着泔水桶开始回忆,这位大姐不经意间一个回头,就看到了她。
大姐一愣,很快蓦然瞪圆眼,激动又庆幸地冲上来,“诶呀,你是季春花同志,是不?”
“就是,就是季家的大闺女!哎呀,你咋不记得我嘞?咱在相亲大会上瞅见过呀!”
“啊!”季春花瞬间脑瓜一闪,急忙回:“您,您是那个刘大姐!”
“是妇联的!”
“对对!”刘大姐喜笑颜开,点完头后却又透出些忧愁。
她略显尴尬地扯扯脸皮,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个啥,季春花同志啊... ...你,你爷们儿在家了不?”
季春花坦言:“没有,他出去干活儿啦。”
“哦,哦。”刘大姐闻此倏地松了口气,随后礼貌询问:“是这样的春花同志,咱们村委会昨儿个开了个大会。是有个要紧事,要动员大家积极参与。”
“你看,你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给我点时间,我跟你唠几句呢?”
刘大姐兀自在心中庆幸,得亏这段虎不在。
她觉得那种暴力分子肯定得是头一个跟村委会唱反调的,至于那个孙姐,哎... ...虽说瞅着脾气挺好,慈眉善目的。
但要真是善茬儿,也不能养出段虎那样的儿子啊。
所以,刘大姐现在觉得,找这个季春花唠是最好的。
这个胖姑娘从前就是个窝囊没脾气的,应该... ...心地也挺善良的。
刘大姐想想,忽然严肃几分,“春花啊,我比你得大个十几岁,得算是你老大姐嘞!我就这么叫你了嗷!”
“行的刘大姐。”季春花软乎乎地点点头,“那您直接说事情吧,我妈还在屋里等着我,要是太久瞅不见我,她会担心。”
“嗯呐嗯呐,”刘大姐不敢再耽误,马上三言两语说出事情原委。
“是这样,南方最近啊闹耗子... ...那耗子吧,还可大可大,就跟猫一样大,把庄稼全给啃去不少。”
“那边镇上、县城还稍微好些,村里山上却形势严峻,甚至好几个偏远、闭塞些的村落都开始闹饥荒嘞。”
“年轻点儿的,还能打包行李去投奔远处的亲戚朋友,可那些老弱病残就只能干坐家里等着。”
“这不,县城昨儿就叫咱们村长去开会嘞,说是动员咱们北方各个村镇开荒土地、多种庄稼粮食,这次饥荒怕是要闹上许久,咱们这头抓紧把粮食种上,等到给南方支援的那些赈灾粮吃完,也正好能接上。”
“那,... ...那我们能帮上啥忙呀?”季春花听得自然也跟着揪心。
民以食为天,老百姓辛辛苦苦地赚钱就是为了能填饱肚子。
她听着,又不忍觉得知足。
虽然从前她在季家没吃过好的,但也没饿着肚子。
总是有东西可吃的。
刘大姐抓紧解释:“咱们现在就是打算动员村民,家里没地的,不以种地为生的,就出一个人,男的女的都行。”
“开荒种地,去搞劳动。”
“当然,咱们村委会肯定会分配好的,到时候指定不能叫女同志们去做老爷们儿的活儿。”
“那些重活儿,要卖大力气的指定都得叫男人做。”
“这你放心嗷!”
季春花觉得这是好事啊,是应该的。
甭管是南方还是北方都是一家人,都是兄弟姐妹,广播里都是这么说的!
可她又觉得,这事儿不能光问她自己吧... ...是不是也得跟妈说,跟段虎说呢?
季春花想着想着,便不自觉蹙起眉。
因为她觉得就应该她去,她也很想去。
她觉得这种事情听着就很伟大,叫她不自觉心跳加快,热血沸腾。
再说,段虎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赚钱干活儿、也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这种响应号召去搞劳动奉献的事的确要参与,却也不能耽误他赚钱呀!
帮助“大家庭”是大事,顾好“小家”的衣食温饱也是大事呀。
可是... ...季春花一想到只是刷个碗段虎都要阻拦,还有妈说的啥,段家就是要叫媳妇儿做奶奶的,她就觉得拿不准了。
她咋寻思咋觉得,段虎指定不乐意让她去,没准儿还得凶巴巴地吼上一通。
虽然,也是为了她好,可、可... ...
季春花越细琢磨,眉心蹙得越深。
刘大姐见此,急忙补充:“当、当然,咱不能是白卖力气,凡是积极响应这次劳动的,咱们村委会都给补贴,每家给补贴十块。”
“虽然是一次性的,但也总比啥都没有强,你说是吧?”
“!”季春花唰拉一下亮起眼儿,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帮自己的兄弟姐妹还能有钱呀。”
“这不是应当应分的嘛... ...”
刘大姐听她这么说,却陡然一愣。
她实在没想到,这原先那么邋遢阴暗、名声那么不好的季家胖丫头,竟然有如此大的胸怀、如此令人敬佩的思想觉悟!
刘大姐觉得可惭愧,老脸一臊道:“春花啊,哎... ...我从前真是眼盲心瞎,才会也听信了那些风言风语。”
“早知你是个这么好的姑娘,我... ...我当初咋也得拦着点儿,不能叫段虎那个有过污点的罪犯瞅上你啊!”
“你指定也是不敢拒绝,再者说你在季家也过得不好... ...”
“不是的刘大姐!您咋能这么说?”季春花听得心里抽抽着疼了一下,又忍不住生气。
她丰腴的脸蛋儿赤红,眼尾也因激动愤慨泛起湿气,
攥紧小胖手很用力、很肯定地说:“段虎从前进大狱到底是为了啥,你们都不知道,就像您说您眼盲心瞎,其实根本不了解我。”
“那既然这样,您咋能又因为外头的传言觉得段虎不是好人呢?”
“还、还有!”她莫名有些骄傲地仰起头,滴流圆的澄清眼眸大睁,瞅着可神气、可得意。
“虽然我想过要嫁人就可以离开季家,不被他们打骂,但能嫁给段虎,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的。”
“我打心眼儿里为着我嫁了个好人,嫁了个有情有义、心地善良的好爷们儿而高兴!”
“还有还有!”季春花越说越停不下来,甚至开始比比划划,“还有我婆婆,也是贼好贼好的。”
“她很温柔脑瓜又聪明,她老疼我啦!把我当亲闺女一样疼!”
“刘大姐,您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说嘞,也不能叫你的姐妹儿同事们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