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勤慵懒地靠着车厢,咂摸了一口烈酒,接着言道:“我曾听闻,东土仙门书院里那些精通音律的儒生们做早课时,能引得百鸟齐鸣,环绕相伴!也不晓得,你小子以后能不能走到那一步?”
“四叔,眼看快到青州城了,怎么在这休整了?”叶洛嘿嘿一笑,搂着梧桐名琴,自大石上飘然起身。
溪水畔,一直未开口点评的叶白衣,微不可察地轻瞥了一眼琴尾的“白凤”二字,也是缓出一口气。
看情况,这小子心结已解!
举着酒囊,叶勤下巴微抬,点指了指自家兄长,冲着叶洛打哑谜道:“吃完饭,我们带你去山上转转。”
丈二和尚般摸不着头脑的少年,看了看溪畔沉思不语的三叔,又望了望近前红彤彤一片的秀丽山峰,轻声应道:“哦,好!”
天行峰,在这层峦叠嶂的青州云吟山中,并不多么出奇。远处相隔的数十峰,倒是有几峰更加青翠挺拔。
与彼相比,此处只能说得上有几分“秀气”。
昏暗的暮色里,神明爽俊的叶白衣一马当先,脚下轻点山石,如鸿雁不时起落。
身后跟着的三人,同样没走渐渐荒芜的青石板路,如出一辙的穿林戴叶,如猿猴般腾挪起跳。
一行人走走停停,直至新月初升,方临近山顶。穿过一片茂密的针叶林,一座破败荒废的土地庙映入眼帘。
庙前及四周栽种一排排葱郁槐树,正值时节,槐花盛开,在如水月华下,银白点点,煞是好看!
给这古老庙宇,平添几分静谧与幽美。
“君子庙!”借着明月光亮,叶洛轻声念道。
土地庙大门残破,门顶摇摇欲坠的倾斜匾额上,落满灰尘,三个大气榜书倒是依稀可认。
四人拾阶而上,推开破旧庙门,庙内更是蛛网密布,破烂不堪。 或许是香火没落,这座土地庙年久失修,地面还堆积着砸落的碎瓦,皎洁月光从屋顶破开的大口射入,明亮同时更显几分荒凉。
“这云吟山三十三峰,凡是建有土地庙之所的,应该没有比这更荒芜的了!”叶勤挥舞着蒲扇大手,打量殿内四周。
正堂的老旧香案上污垢脏乱,香灰混合着尘埃,有几指之厚。更别提,座台上受风雨侵蚀的土地神像,华美色泽早已褪去。
本是守护一方水土安宁的土地神仙,而今香火全无,蛛网遍布,面目灰蒙难以辨别。
“三叔、四叔,来这干嘛?这座山峰也没啥好转的!”叶洛纳着闷道,莫不成来这地方上香?
一路上两位叔父卖着关子,嘴巴严丝合缝。
“不为求神拜佛,只为‘访友’!”月华下,一袭白衣的琴王,脸色平静如水,令人难以捉摸。
“在这约了人?这也没个守庙的啊!”叶洛踏进满地灰尘的庙内,一脸匪夷所思。
这破庙一眼可见,哪有藏人的地儿?
平日里持枪披甲的青年将军,今夜一袭青衫登顶,站在小殿下身侧沉默寡言。此时狼口微张,也是颇为无言。
“天行见君子!”叶白衣大袖一挥,阵阵清风从残缺的庙门处涌进。
夜风清凉却不温柔,打着旋儿向庙内四方卷去,本为无形的山风顿时浑浊不堪,带着满庙尘埃奔向殿顶窟窿处,落往后山。
灰尘飞扬的破败神庙,霎时间干净清爽起来,就连那空气中积攒的腐朽气味,都散去不少。
没有给一脸迷茫的少年解惑,叶白衣伸手入怀,自顾自地朝香案旁走去。
齐衡阳见状,连忙小跑着上前,从干净整洁不少的香案上将歪倒多年的黄铜香炉扶正,再退至叶洛身后。
“老四!”在叶洛埋头思索中,叶白衣招呼一声,从手中无火自燃的六炷香中抽出一半,递了过去。
兄弟二人对着神像微微鞠躬,连着三拜,才插香入炉。举止恭谨,神色认真。
叶洛抬头,凭借月光,大胆端详清净许多的土地神像。
近前座台上的福德正神,不是慈眉善目的公公婆婆形象,而是极罕见的儒雅书生,手捧一卷书籍,眼神温和,目视远方。
“青州城里的这群人读书读傻了不成,这不是大不敬吗?”少年咕哝道。
“小叶洛,你忘了天元的皇朝业位何去何从了吗?”面貌粗犷的汉子话藏深意,提醒道。
一旁恭立的年轻将领,一头雾水,感到云里雾里。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少年,霍然变了脸色,惊异不定地注视着眼前神像。
少年心头的一片混沌,犹如被万千雷霆狠狠劈开!
“三叔,还有香吗?”叶洛吞咽了口唾沫,神情紧张地向叶白衣问询道。
“你前几天那豪气干云的劲呢?”叶勤在旁好笑了一声,打趣道。
“这是对天地有大功绩者!”少年神情肃穆道。
待沉香入手,叶洛毕恭毕敬,对着香案后的“君子”山神诚恳敬香。
“云吟三十三峰的福德正神,除了天行的‘君子’,应该还有‘花姑’、‘老和尚’、‘大善人’、‘云道人’四位神灵吧?”叶白衣走到庙外,远望夜色里的群峰。
“禀君上,您说的这几位土地爷都是从上古延续下来的,如今这青州新添了两位,‘张税官’和’孟夫子’!”
常年领兵坐镇京畿重地,齐衡阳对各方郡志、风土人情都有涉猎,“这两位老人生前德高望重,整个青州郡都扬其善名。”
“天下为公者,理当塑身盖庙!”叶白衣点头赞同道。
“传令青州郡守,凡辖境名山大川,皆承续上古福德正神,为其重塑金身,修缮神祠,香火延绵以供之。”勤王叶勤一步跨出荒庙,丢出一块铜鎏金腰牌,冲着齐衡阳嘱托道。
然后,大步来到兄长身畔,语气商量道:“回都后让右相拟文,传达天下?”
“先从这青州起手吧,一切静待‘武斗’落幕!”深思熟虑过的叶白衣,摇头拒绝。
后方庙门处大溱的种子选手叶洛,看着叔父们的背影,心头沉重,“天元皇主的这手闲棋,三叔能收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