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门进来,看到娆娘醒了,赶紧将手里的药碗放下,盈盈碎步走了过去,柔柔笑道:“你这孩子可算是醒了,你夫君担心了你一夜。”
娆娘微怔,看着妇人的眼神茫然了会儿。
半晌,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小声问:“这位……婶婶,我夫君呢?”
“你叫我婶婶?”
妇人一愣,有些好笑。
娆娘更加茫然,刚想改口换个称呼,妇人已经不再纠结,眼含笑意道:“算了,你又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娆娘蹙眉。
妇人却在悄悄打量她身上的衣服合不合身,待打量完,才温声回答她刚刚的问题道:“你夫君去小溪旁给你洗衣物去了,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吧!”
她说完,轻轻侧头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唇角又带起了柔柔的笑。
那笑,宛如山间的清泉,给人一股很亲切的感觉。
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昨晚他寸步不离的守了你许久,直到你的高热退了些,才敢就着这床沿边浅眠片刻,但见我进来想将你换下的脏衣拿去洗洗,不想麻烦旁人,就抢着自己去了。”
妇人说着,眼中露有几分慈爱之色。
屋子里亮堂堂的,还有股淡淡花香。
她轻轻柔柔地说着,见娆娘的脸颊还有些微红,不放心地抬手,轻轻搭在她额头摸了摸,见温度不似昨晚那般烫手,才放下心来。
旋即转身,拉开左边的衣柜,拿出一双鞋面绣着山茶花的鞋子走了回来,又笑道:“刚刚见你想起身,是没鞋子吧!来,先穿这个。”
“这个是……”
“这是我女儿出嫁前的,自做好便一直放在了衣柜中,不曾穿过,我瞧着你们的脚尺寸差不多,应该合脚。”
妇人说着,很自然地就想给娆娘穿上。
娆娘慌乱了一瞬,赶忙接过,推脱道:“婶婶,这可使不得,怎能让您给我穿鞋。”
“使得,自家的孩子,怎么都使得。”
娆娘心下一诧,更加莫名了。
妇人却不等她拒绝,在她愣神之际,重新拿过绣鞋,动作温柔地套到她的脚上:“瞧,刚好合适,你和我女儿的脚一样,都是小小巧巧的。不过啊,你要是不喜欢这种样式的,回头赶集日我带你去镇上买新的。”
她的声音太过温柔,眼神更是满满的怜爱,语气更是像待自己小辈一样。
给娆娘一种她就是认识她的错觉。
可她搜遍从小到大的记忆,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人。
想到此,娆娘心中更加惊疑。
特别是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句自家孩子。
是大病了一场,出现幻听了吗?
娆娘眉头紧紧蹙着,浑身无力的疲惫感,让她实在没有精力去猜测任何复杂的人和事。
一切,只能等自家夫君回来再说了。
她想着,默然了会儿,赶紧道谢:“谢谢婶婶,鞋子很好看,我很喜欢,待我们离开时,我会清洗干净归还给婶婶的。”
“不用,你喜欢的话,就穿着走。若来得及,你给我说喜欢的样式,我回头再给你做两双新的。”
已经不欲多想的娆娘又是一愣。
那股眼前的人就是认识她的感觉,在对方不加掩饰的关心下,似乎越来越强烈。
或许,这世间属于母亲的关心都是相近的。
所以才会有这种错觉吧!
娆娘暗暗深吸了口气,头有些疼,没力气费神去深思,低头望向脚上的绣鞋,抿了抿有些泛干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思绪乱了。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羡慕这双鞋原本的主人。
因为这种栩栩如生的山茶花绣鞋,她儿时也穿过呢!
可能人在生病的时候,内心总是最脆弱的,看到别人的母亲,还是这般温柔的母亲,她也控制不住地想自己的娘了。
不管是她的亲娘,还是蒹葭夫人。
娆娘都想了。
鼻子也突然感觉酸酸的。
妇人却是一惊,有些紧张地问:“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她哭了吗?
娆娘忙忙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刚刚脸上痒痒的,竟是有眼泪没控制住滑落了。
可真没出息啊!
她扯了扯嘴角,赶紧扯着袖子擦了擦。
擦完见妇人还一脸担心,甚至有些无措地望着自己,她赶紧摇头,掩饰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发丝掉到眼睛里了,我眼睛小气,眨巴两下就掉眼泪了。”
谎言很拙劣,妇人却没有拆穿。
她沉默地盯着娆娘看了会儿,不再说什么,转身将可以入口的药汁端了过来。
旋即坐到床沿边,舀起一汤勺喂到娆娘嘴边,神情温柔道:“别的咱们先不说,先把药喝了,这药有些苦,搭配甜食喝会减少药效,得忍一忍。”
人家都喂到嘴边了,娆娘默了默,不好拒绝,只能张口咽下。
咽完,来不及管嘴里苦得跟黄连一样,见妇人收回勺子又要来一勺,她想着‘长苦不如短苦’,赶紧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真的好苦啊!
苦到感觉舌头都快失去味觉了。
娆娘眉紧蹙,苦得胃里翻腾,五官都挤到了一起,整个人都生动了不少。
妇人看到,抬手捂嘴轻笑了下,柔声道:“良药苦口,忍一忍就好。”
说完,她又看了看外面天色,笑道:“躺了这么许久,你应该也饿了,我去给你做些午食来。”
语罢,妇人拿着药碗起身,小步朝屋外走。
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到有什么没说,停顿了下,她回头道:“你别怕,这里很安全,还有……我叫曲华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按着辈分,你该唤我一声姑姑。”
娆娘闻言,猛地抬头,面露惊愕。
“看来是听过的。”
见她这吃惊模样,曲华年感叹了一句,才回过头去了厨房。
娆娘定定地望着已经没有她身影的门口,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再也压不住,眼眶微红,潋滟的眼眸里酝起了水雾。
曲华年,娆娘的堂姑姑。
她的父亲是娆娘祖父最小的堂弟,但先皇他爹在位期间,世道不好,曲华年的父母在去外放之地的途中,遭歹徒袭击,惨死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