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桉不敢出飘香楼大门。
无数次心慌,无数次害怕,终于在无意中发现二楼雅间的书后全部消失,她挥风翻页,一心投入书中,竭力屏蔽掉所有声音。
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一日日变冷,纷纷扬扬的大雪洒白屋顶,晶莹冰柱悬挂在屋檐,冷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向桉从书中出神,抬头,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枝桠,恍然意识到冬天到了。
皑皑的白雪干净、洁白,仿佛是世间最后一抹纯净。
傻看不知多久,向桉合上书——雅间里的书都已经看完了,她该出去了。
从窗口飘出,迎着漫天飞雪,与雪一同相遇。
静静在雪中观雪许久,向桉慢悠悠飘动。
京城官道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偶有人撑伞匆匆忙忙经过,一脚踩下去雪埋到小腿处,呼出的气在空气中瞬间化为白雾,冷冽的寒风扑打在脸上,活似小刀刮肉,须臾功夫脸冻得痛红。
向桉望望暗沉的天空,雪花飞扬的依旧漂亮,心道:“今年的冬天很冷啊。”
公主府的高墙依旧,只是夏日飘荡在屋檐上的两盏灯笼已经消失了,高高的屋檐显得极为空荡,朱红色的大门掉漆了,墙角长了几根野草。
歪歪头,向桉心有怪异:今日的公主府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穿门而入公主府,园内的珍稀花草已经枯萎,白色的雪覆盖在枝头上,脆弱干枯的枝丫,顶着雪团倔强着不肯倒。
回廊上悬挂的灯笼破破烂烂,寒风吹过,糊上的纸就要随风卷去一片。
偌大的公主府枯枝落叶散了一地,没有夏日来时的热闹,寂静的毫无一点人烟气。
向桉心里有些伤感,却无可奈何,公主府曾经住过一个谋杀过皇帝的公主,没落是迟早的。
仅半年时光,公主府就已快荒废。
慢慢穿过院子,向桉一间一间房找过去,最后她在厨房里找到了小汝。
她瘦了,先前肉肉的脸颊已经没了,身上穿着的是洗得发白的衣衫,发髻间的珠花变成了木雕的簪子。
灶膛前的小汝烧了一会火,便不知神游去了何处。
“在发呆想什么呢?”刁席搓手哈气进来。
小汝叹一口气,低头沉默往灶膛里塞进一根火柴。
刁席抬手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发:“别乱想。”
小汝眼眶一红:“他们……他们太过分了!他们什么都没有看见,说的话简直!简直不堪入耳!”
“别哭别哭,这些天你天天哭,等会眼睛都哭瞎了。”刁席心疼的将小汝拥进怀里安慰。
向桉不知小汝为什么哭,但看着两人温馨相拥的场面,她十分欣喜。
穿过走廊,转过花廊,从角门出来,她看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苻清白。
他站在角门一旁,正仰头神色的痴呆看着大门,脸颊圆润,线条流畅,一双眼睛明亮而漂亮,漆黑的瞳孔透着一股子无法言喻的难过。
大雪天里他一身红色圆领官袍,腰系白玉腰带,衣摆随凛凛寒风轻轻摆动,站在白色的雪地里很是显眼。
“你来干嘛?”向桉手叉腰,十分不客气。
但显然是白问,苻清白看不见她,听不到她说话。
得不到回应,向桉顿觉无趣,摇摇头便要走,却发现她仿佛被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圈禁,前后左右不得离开苻清白十丈远。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不能动?”
向桉很暴躁,很烦躁。
京城有很多人,她最不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苻清白身边,偏偏现在就发生了如此离谱事。
苻清白走了,向桉不想走,屏障便硬拖着她走。
可该死的系统没一点反应。
跟着苻清白穿过几条巷子,走出巷口来到主街道上,与官道漂亮雪景相比较,这里残雪斑驳,雪水混着灰尘流淌在街上,街道两旁流民挤挤挨挨,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三三两两蜷缩在角落抱团取暖,但无济于事,寒风凛冽,残忍摧残着天下可怜人,街道上是随处可见尸的体。
走在路中间,抬眼望去,几个身着鱼鳞铠甲的士兵,正拖着冻僵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不远处几户富贾在施粥,冷气遇到粥的热气,便在空中形成了龙卷风似白雾,翻卷纠缠。
一路走来,向桉早已泪流满面,眼前的一幕幕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场面,或者说,是她不做人之后,一直在回避的场面。
早在系统宣布任务时,她就害怕发生如今的场面。
古往今来有皇帝存在的朝代,底层百姓即使生活困苦,却怎么都能有一口饭吃,饿不死。
没皇帝的朝代,朝野上下动荡不安,百姓连活着都是奢侈。
杀皇帝时她有过犹豫,可是一想到系统开局重来的逆天技能,所有的犹豫顷刻间便消失了。
皇帝有罪,罪恶滔天,该杀该死。所以她动手了。
唯独,她没料到系统没有立马重开。百姓的生活依旧继续,只是困苦加剧。
即便是有天气寒冷的因素,但让无辜百姓因为她的一时冲动,受尽磨难,是她的罪。百姓本不该活得如此艰难的,这是她的错。
一层一层愧疚,如海浪席卷,沉重得几近将她淹没。
远处,一个穿着蓝色夹袄,面白瘦弱的太监边挥手边大喊:“安武侯,陛下急召!”
安武侯?谁?
没等向桉疑惑多久,苻清白便给出了她答案,他气喘吁吁道:“知道了。”
“升官了啊。”向桉恍然。
一身红色官袍的苻清白一手拖一具尸体,缓慢拖着,浑身的用力使他不自觉紧绷了下颌。
看着他清晰可及的面颊轮廓,向桉陡然发觉他瘦了,不自觉皱皱眉:“升官了怎么不多吃点?”
“侯爷,奴婢来搬,陛下着急等您呢。”太监哈着热气,搓着手,接过苻清白手上的尸体,费劲拖动。
苻清白松了手,拍了拍肩头上的积雪,颤抖着手放在嘴边哈气,嗓音低哑:“他今天又发疯了?”
太监讪讪一笑:“奴婢不知道。”
苻清白:“……”
皇宫内。
强制跟着苻清白走在宫道上,一路走一路心惊,皇宫依旧是那个皇宫,什么都没有变,却什么都变了。
所有宫女太监一见到苻清白便是胆战心惊跪下,有的甚至眼里含着泪花,饱含期待。
向桉轻飘飘坐在苻清白肩上,不明所以:“为什么她们明明很怕你,但是又很期待你来?”
害怕可以理解,毕竟苻清白为了大皇子的皇位,宫里宫外杀了很多人。期待又是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