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宇轩昂的走到她的跟前,“唰”一声甩开了手上的飞花黑木描金折扇,端的是矜贵潇洒的叫人挪不开眼。
谢明矅低头望着她轻语:“那你倒是把花样先给我瞧瞧……”
说话间又不知想到了何事,又不满的哼了一声道:“你倒是送出那么些鞋袜衣裳,本世子待你也是极好,怎地从未得过你做的针线?”
自然是你过于挑剔,着实不好糊弄,再说那都是丫鬟们的针线呢!
旁的人得了她的东西纵是不扔,也是堆在角落里生灰,哪跟你似的挑挑拣拣。
可这话莫以宁也只敢放在心里想想罢了。
她生生的叫谢明矅说的气势矮了半截,心里默了默方道:“既这么着,那我重做便是了,你喜欢哪种花样的,祥云样?还是兰草?荷叶样的呢?”
谢明矅也不做声,只拿一双略带着怒气的凤眸盯着她瞧。
莫以宁叫他瞧的心里发虚,只得假意笑了笑:“世子爷翩翩君子,又有青青绿竹之姿,不如绣几枚竹叶在香囊之上,可好?过两日便是节下了,再复杂些的也来不及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气越来越小,到了末尾那话音又向上挑了一下,竟像是在撒娇。
实则她心里想的是,文心的话,绣几片竹叶最多一日尽够了。
谢明矅只觉得有些怪异,方才他瞧着莫以宁那心虚的模样,心中便有些窝火,可叫她又哄上了几句,这颗心竟又莫名的舒坦了。
他一时想不明白便随手将香囊拿起来看了看,这么一看竟发觉有些不对。
今日艳阳高照的,他又对着光比了一下。
不由得生出满心的狐疑道:“这是你亲手做的?你这针脚不一的……
莫以宁!你该不会是随意叫几个丫鬟做的,再拿来糊弄本世子吧!”
这狗世子,眼睛毒的很!
莫以宁忽闪忽闪大眼,笑的一脸的无辜:“那是我贴身的丫鬟,哪里便随意了!
料子是我挑的,样子是我选的,香料是我放的,她们做的与我做的并没有区别呢……”
又小小声的辩解:“以宁的女红见不得人呢……”
谢明矅俊脸一垮,将手上的香囊都扔到了案几上,一下又气恼起来:“既这么说,方才你说的那竹叶香囊打算叫谁去做呢?”
“那自然是……”莫以宁越说越没了底气,只好哄着他道:“自然是世子爷若是不嫌弃以宁的手艺,以宁便亲自做呢!”
“这可是你自个说的!那可说好了,我要你亲手做的,先做个竹叶的,节后你还得再赔我一个!
要慢慢做,记得要做的精细些!”谢明矅眼中似是生出两簇火苗,气势汹汹的望着她。
这是真生气了?
这么一点小事便生出这般大的气!啧!
莫以宁眨巴眨巴大眼,连连点头,赔赔赔!
可为何还要再赔一个?她想不明白!
就这么一会功夫她便给自个接了两个活,莫以宁很不敢再多话了。
她听闻谢明矅小声嘀咕着:“丫鬟做的东西哪儿配戴在本世子的身上……”
莫以宁真的是忍了又忍,着实是没忍住:“世子爷,你要这么想的话,那日后怕是得光着身子了……”
“莫!以!宁!”谢明矅冷下了脸,一时间恨的牙痒痒。
这个棒槌精!呆头呆脑的棒槌精!
院子里干活的人,听到谢明矅的大呼小叫时,都露出一脸的欣慰。
以往他冷清飘渺的不似凡人,身上没半丝烟火气,总是一副要随风而去模样,叫人忧心不已。
可自打娶了世子夫人之后,身子也大好了,性子也鲜活了,哎哟,竟还学会使性子了……
莫以宁回了宝华居便认命的给那狗世子做香囊。
在碎布块里挑了荷青色的素软缎,比了比大小正合用。
香囊有两层,她只做外面那层便好了,谢明矅总不至于剪开了瞧里面那层是谁做的吧。
又来挑合用的丝线,还要将丝线劈的更细一些。
上一世她的针黹女工很是拿的出手,可惜都用在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身上,实在是糟蹋了。
这一世她便懒怠做这些了,更是许久未动过针线,手生的紧。
她只得又重新找了块料子先练练手才行。
文心见她许多年都未掂过针了,这会子竟亲手做起了香囊,不免奇道:“二小姐怎地还亲自动手了?是做给世子爷的吗?”
一说起来莫以宁不免忿忿,没好气道:“他要我亲手做的香囊呢,偏不要你们做的,真真是变着法的折腾人!”
文心闻言却有些欢喜,她低头掩笑问道:“二小姐,那,世子爷为何非要您亲手做的香囊呢?”
莫以宁走了几针,对着阳光看看了针脚,不由得直叹气,这手艺还得慢慢捡起来才行呢。
她又走了几针方道:“大约是这府里上上下下也没个人真心待他好,也没人与他亲近。
我与他关系近些,时常哄着他,他又肯信我,时不时的便要在我跟前作上一作。
除了我,他又去哪里作呢,谁又会在意呢!”
因着这个缘故,他非要莫以宁亲手给他做香囊,她也就应下了。
文心却叫她说的傻了眼:“啊?是、是为了这个缘故?”
莫以宁头都没抬的说道:“不然呢?”
文心秀眉拧成了一团。
难道不该是世子爷动了心思,想要一件您亲手做的东西,时时相伴睹物思人么!
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莫以宁重活一世,内里绝非是那怀春的少女,睹物思人这么幼稚的举动,她想都不会往那里去想。
待到了端阳节下,阖府族亲一道吃饭,又活似没有谢明矅这个嫡长子一般,倒是那谢明羡风头出尽备受宠爱。
她是第二次见到这个小叔子。
他跑到女眷这边与赵氏低语,赵氏只望着他便是眉开眼笑的,不准他做这个,不准他做那个。
莫以宁也借机细细打量了一番,他长的更似谢侯爷,眉目清朗,气质温和,比谢明矅矮上一些,又比他多上一些小儿女态。
过得一会儿,谢侯爷又去了老夫人那桌,谢明羡跟去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面带微笑用心的倾听,时不时的还会仰头一笑。
端的是父慈子孝,阖府安乐。
呵!真叫人恶心啊!
若没有赵氏,谢明矅或许会如今日的谢明羡一般,在父亲与母亲怀抱中慢慢成长。
他会去进学,会去交友,会天真烂漫,会意气风发,会成为京城里最耀眼的少年郎。
可他们抢走了属于他的一切,害的他绝望无助的缠绵病榻十几年,做个有名无实的世子。
故而上一世他才会那般决绝,拼着活不过三十,也要换得几年的康健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