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长年累月在工厂上三班倒的柳叶和赵大勇来说,琉城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陌生的,未知的。
株洲是中国老工业基地,是一座工业城市,两人没空看电视没时间看报纸,确是孤陋寡闻了。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清晨的六点,他们背着两个大大的塑料编织袋,来见识这座城市的服装批发市场。
去过早的两人,想在广场周围找家早餐店,可以避风吃点热乎的。
柳叶穿了件耐脏的灰色薄棉衣,初冬的清晨,寒风阵阵,她不由地缩紧了脖子,“随便找家店吧。”
“吃馄饨好吗?热汤暖胃。”赵大勇贴心地建议。
“好。”
选了家粉面店,环境还算干净,有三五个客人了,问了老板有馄饨,两人就坐下了。
赵大勇抓过柳叶的双手放进怀里暖着,眼睛却看向店外逐渐放亮的天空。
柳叶猛然从他怀里抽出双手,“呀”了一声,“大勇,我们忘记了一件大事。没问服装批发市场在哪里呀?”
赵大勇还来不及开口,女老板刚好将第一碗馄饨端来,听到柳叶的话,就接腔道:“你们来进货的吧?服装批发市场在火车站广场南边,八点开门……再等一下,还有一碗。”
赵大勇端过馄饨,拿起汤勺在碗里搅动,嘟嘴吹气,边说:“就在火车站附近,方便啊。”
“你先吃。”
“给你吹的。”
柳叶笑了,看着他嘟嘴可爱的样子。
女老板端来第二碗放在桌上,见柳叶痴痴地看着赵大勇,笑道:“两口子和气呐。”
柳叶将碗移到面前,也用汤勺搅动吹气,“我给你吹。”
两人真就互相换了碗,慢慢地吃。
陌生的地方或许给二人带来一种新奇又浪漫的感受,你侬我侬,不自觉地释放了情感。
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吃下,周身暖和了。两人出了店门,目光往广场南边搜寻,闻名全国的芦淞服饰城标志性门户建筑就在马路斜对面。
路上不断有男男女女提着灰色或黑色大塑料袋,各色格子编织袋往南边走去。
过了马路,走到服饰城这边,尽是密密麻麻来看货进货的批发商,缩着脖子抄起手等候在外面。
柳叶紧了紧衣服,挨着赵大勇站着,还是觉得冷,双手从赵大勇身后抱过去,颤声道:“冷。”
赵大勇将她拽到前面来,从后面搂住她,握住她的双手一起放进她的棉衣口袋里,“暖一暖。你说我俩也太不主动了解服装这块了。以为安林是最大的批发市场,没想到,我们是井底之蛙。”
“是啊。回去后,问一下梨花姐,她知道的多,看看全国还有哪里有服饰批发市场,多比较一下。”
“既然想走服装路,是得要好好研究一下市场变化了。进入二十一世纪了,一切瞬息万变。”
两人看着前面黑压压的进货的人,悄悄说着话,等待时间。
八点,大门打开,前面的人如一窝蜜蜂“轰”地涌了进去。
两人跟在后面走。
柳叶叮嘱赵大勇,“生地方,我们不能分开,走散了就难找了。”
“好。第一次来,先到处看看。十几个小时够我们选货了。”
金帝服饰广场共六层,建筑总面积4万多平方米,店面都是千篇一律的鸟笼式布局。
一楼时尚女装,柳叶进到一楼,一看都是时尚女装,立刻两眼放光,兴奋的差点要大喊“哇”了。
“大勇,我们来对地方了。这样,先花一个小时,走马观花逛一圈再来选,好吗?”
“好。”赵大勇如坠女装海洋,开眼界了。
柳叶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两人一起去一楼找到厕所,各自拿出进货的钱,塞在赵大勇夹克内卡着的腰包里。
两人顺手就从右边档口逛起。
每个档口都挤满了,而每个档口多的有三个人在收钱取货打包。
柳叶将心里所设想的要卖的货品,结合眼睛所看到的,大概能明确,该进哪些款式,拿多少件货。
不时和赵大勇沟通几句,“不用问价,这么大的批发市场,砍价也便宜不了多少可能也贵不了多少,看中款式,确定数量,直接拿货走人。”
“好。”赵大勇将两个编织袋挎在肩上,稍微折叠一下拿手护在胸前,走走看看,有点像电影《陈焕生上城》里的陈焕生。
哪里都是闹哄哄热哄哄的,从二楼休闲女装逛到三楼的品牌女装,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柳叶走得眼冒金星双脚酸痛,选了楼梯拐角处,蹲下休息。
感觉蹲下不舒服,她干脆坐到了地上,叹道:“唉,这样左右两边晃着脑袋看来看去,累脖子,这么大的场地走下来,累双脚啊,耳朵里充斥的仿佛又是车间里的机器轰鸣声。”
赵大勇也顺着墙根坐到了地上,敞开了衣服。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两人累到不想说话,就在那里默默地坐着。
坐了十来分钟,柳叶感觉臀部有些凉意,拉着赵大勇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休息好了,去选货。”先拿起地上的编织袋准备走。
赵大勇拍好了裤子上的灰,“四五六楼应该是男装,要去看看吗?”
“好,来了就去看看吧。”
这一上楼,又是快两个小时过去了。
柳叶之前还没完全想好要不要开男装店,那次是心血来潮想了就说了,一圈看下来,随便问了下价,觉得可以开一家,只是本钱投入有点大了,还是等遇到合适的门面再说。
两人就从三楼女装开始选货,慢慢选到了一楼。
赵大勇的肩上已经扛上了一大包。
在一楼选货时,柳叶让赵大勇在走廊守着那包货,她走他也移着货包走。两人不能离开双方的视线。
从六楼下来后,柳叶隐约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样,右耳朵里好像有“呲呲”的电流声穿过。
她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心里想着快点把货进好,去车上睡一觉。
柳叶顾不得去理会身体的不舒服,认真选货。
有看上款式的档口她就进去问价,选十件,塞进袋子里,离开,转下一个档口。
这样差不多消耗了一个小时,柳叶实在忍受不住胃里奔腾要出来的东西,将包丢给赵大勇,慌忙去厕所。
许是因为清晨灌了冷风着凉了,又在密集的人堆里呆的时间过长,柳叶生病了,上吐下泻。
赵大勇拖着两个大包,跟在后面来到了厕所,问里面的柳叶,“叶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柳叶虚脱地从厕所走出来。
只这一会儿功夫,她的眼窝就陷下去了。
赵大勇放下袋子,上前扶住她,让她靠在身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去探她的额头,而后探一下自己的额头,“你发烧了。”
柳叶连昨晚上吃的东西都吐完了,微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我可能感冒了,又吐又拉。”
赵大勇看着脚下两大包货,再看柳叶微红的脸颊,有些慌神。
他将柳叶放在货包上坐着,去最近的档口问了老板,有地方寄存货物吗?怎么将货弄到火车站广场,附近哪里有医院或诊所。
问好后,找到保安室说明了情况,回去将货挪来寄存好,背着柳叶,飞跑着去服装城外面,找到一家小诊所。
风寒感冒,发烧38.5,输液。
挂上了药水瓶,赵大勇搂着柳叶坐在椅子上,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