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冰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冰冷的床铺。
人离开了很久。
薄冰做了最后一次例行检查。
连医生都说他的身体能这么快恢复,简直是一个奇迹。
只有薄冰自己知道,系统为了修复自己的身体,几乎是没日没夜的运转,3d光幕上,绿色的纤维束几乎没有停过。
外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骨头无关紧要的挫伤和骨伤也完全修复。
只不过医疗的机器收到阿尔法的信号干扰,还保留了一部分原始数据。
让薄冰的身体机能看起来,还没有那么反人类。
李玉梅、李峰、王兰芝三人在打包行李,薄云天在一边收拾自己的书包,里面装满了试卷和书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对与错、红与黑。
害怕薄冰需要,几人来的时候甚至是带着铺盖和被褥来的。
王兰芝取了一万块钱,沉甸甸的厚度装在旧报纸里,包着手绢包着布,缝在贴身衬衣的内侧。
李玉梅带着薄冰给的卡、带着锅碗瓢盆和她能带的动的一切,推着小车,坐着李峰的车,就到了飞机场。
可惜,东西太多上不了飞机。
几人狠心丢下了两大编织袋的东西,带着东西,登上了去魔都的飞机。
这也是几人第一次坐飞机,即使是殷肃买好了机票,没见识过机场的几人甚至不知道如何值机、登机。
荒凉的山脊隔断了黑夜和贫穷,也隔断了他们的一辈子。
只有慌张、忐忑,以及恐惧。
薄云天想。
见到了传说中的魔都,除了一开始微微的兴奋,之后几乎只剩下对自己的怜悯。
薄云天的父亲杨崇文还没出事之前,是一个杂货店的老板。
沿街杂货店的棚户里,总是有个狭窄的阁楼。
早上放杂物,晚上就把杂物搬开,一家人铺上板子和褥子睡觉。
板子是木工板、也是拆下来捡回来的旧门板,但总归是床,也总归有个家。
在一家人辛辛苦苦攒了五万块钱、准备进小镇买个小小的房间的时候,拉着架子车的杨崇文被车撞了,发现的时候血都结冰了,人早已经没了气。
肇事者没有踪迹。
那段时间,铺子严打,货架的阁楼也不能住人了,只能卖了出去。
李玉梅成了寡妇,真正的孤儿寡母,好在娘家帮衬,没让李玉梅落下“寡妇”的名号。
儿子也顶了薄小龙的门,变成了薄云天。
义薄云天。
可笑。
但还好,除了薄小龙,还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哥哥。
虽然薄云天不愿意自己有一个懦弱的哥哥,来瓜分自己母亲的爱,但是薄冰确实很好。
好到薄云天都觉得他值得怜悯。
肆虐的黄土没能遮住薄冰的眼睛,但温和的海风却蒸干了他辛勤的泪水。
伤口、强忍着悲伤的笑容、护着自己沉默忍受毒打的纤瘦身体。
薄冰是谁呢?
那时的薄云天想。
只是一个温柔的、怀揣着梦想的笨蛋哥哥。
直到他看到粗心的家伙走后,随手丢在垃圾桶里的精神药品,薄云天才恍然发觉一个可悲的事实。
笨蛋哥哥活在自己发霉腐烂的幻想乡中。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笨蛋。
薄云天抬起头,看着坐姿端正、面色冷郁的薄冰——这个人的气势就像是一把藏锋的剑,只是接近,就会被强大的剑意笼罩。
无论是“精神病”还是“人格分裂”。
他都搜过不少词条。
——人格分裂也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他有很多想问哥哥的话。
但是问不出口。
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
“收拾好了吗?”
贺金兰从门口进来,身后跟着几个精瘦有力的便衣保镖。
保镖身高几乎都在175cm左右,手臂上掩盖不住精壮的肌肉,面色严肃,身体的爆发力极强。
几人看到面容严肃的贺金兰进来了,习惯性的畏畏缩缩起来,薄云天也敏锐的感受到屋内这种奇异的变化,他下意识看向穿着那件廉价高领羊毛衫的薄冰。
薄冰脸上没有丝毫不自然和难堪,冷肃的气势让贺金兰也不能忽视。
——漆黑的蛇眸中沉着看不清的毒腺。
贺金兰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上司会对一个小练习生这么上心了。
“好了”,薄冰拎起薄云天的书包,“车在哪?”
“你们跟我来吧,少主在下面等着。”
贺金兰收回打量的视线。
听他这么说,薄冰却清楚了这人的身份。
“你是贺家的人。”
薄冰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而贺金兰并没有义务回答薄冰的话,薄冰也没有说话。
之前和殷肃大概商量过了,殷肃会带着几人到节目录制的市区。
薄冰同意了在签解约合同前,和殷肃参加最后一期节目。
这两天殷肃会负责薄冰家人的食宿,直接坐殷肃的车去J省。
殷肃也告诉他,天赐会接手薄冰的后续事务,而对此,薄冰只是露出笑容。
殷肃没有搞出太大的动静,尽量选不显眼的座驾,而即使是这样,李峰还是在殷肃手下为他们拉开价值五十万车的门时,露出惊恐的眼神。
他们的行李已经少了很多,李玉梅坚持丢掉被褥等物品,说过了病气。
所以塞在一个车的后备箱绰绰有余。
“少主在等你。”
贺金兰站在薄冰左手,做出请的手势。
薄冰感受到对方尊重下轻微的不屑,但他没说什么。
“小云过来,别挤了。”
薄冰直接示意薄云天跟着他,“和我坐一车。”
“等等”,贺金兰对薄冰的“不识好歹”有些犹豫,“少主说的是你一个人。”
薄云天也有些束手束脚,毕竟他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他们这边的动静殷肃自然是听到了。
殷肃降下车窗,露出英俊的脸,声音温和至极。
“上车吧。”
见上司这么说,贺金兰只好作罢。
薄云天坐在了副驾驶,贺金兰开车,殷肃和薄冰坐在一起。
后面的那辆车是萧沛霖在开。
前面和最后面,还各跑着一辆护卫车,上面坐着保镖。
“忘了问”,薄冰抬眼,“我手机呢?”
贺金兰和薄云天对薄冰的语气不可置信。
“你那个手机警察检查完报废了,给你买了个新的”,偏偏殷肃还十分好脾气的把一个盒子递过去,“老规矩,手机卡我早拔了,已经装好了。”
“哦,那还行,我看看。”
薄冰捣鼓了一下手机,是比自己之前那个好一些。
殷肃看薄冰迟迟不表示什么,有些气馁。
“义......薄冰,联系方式。”
殷肃咽回去熟悉的称谓,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薄冰,他到现在还没有小义父的联系方式,这怎么行?
“什么?”
薄冰回过神。
“微信”,殷肃打开自己的手机凑过去,语气似乎有些委屈,“不加我吗?”
贺金兰和薄云天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