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才给郑大叔散了根烟,两人靠坐在河边栏杆上向远处眺着。阳春三月,柳岸烟雨,青砖白墙倒映在绿水中,美得像一幅水墨画卷。
“这院子还合你意不?”郑大叔是个心急的人,认定了买主便不想放过。顾良才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院子是不错,只是年久失修,好多地方都坏得不成样子,譬如那个两层小楼,楼梯扶手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得他刚才就没敢往楼上去,“这要是买下来,得花大力气修整呢~”
郑大叔叹了口气,“小顾啊,不瞒你说,这院子十年前就有人想买,当时他出了这个价,我门都没让他进。”说着他用手比了个“2”。
二十万,门都没让人进?这是要狮子大开口啊,顾良才挑挑眉,只微笑着并不搭腔。
老头儿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摆摆手笑着解释,“你莫多心,我说这个并不是想漫天要价,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儿,快两百年了。哎,要不是~我也不会动这个念头。”
听话听音儿,一把年纪了还要变卖祖产,顾良才知道这肯定是有些缘由的。他也不着急,依旧靠坐着,静静地等老头儿开口。
郑大叔卖祖产,确实是无奈之举。
郑家祖上虽然官运亨通,但在子息方面却一直不足,传到郑大叔这辈儿,就只剩他一根独苗苗,他也只得一独子,即将大学毕业。郑大叔退休前在粮管所工作,福利待遇都不错,他并不缺钱,所以十年前,他才有一口拒绝买家的底气。
只是如今,“孩子要去美国读书,我跟老伴儿就靠这点退休金过日子,哪里有钱供他!不让他去吧,又怕耽误了他的前途。想来想去,郑家如今也就这一个后代,这院子终究是要交到他的手里的,与其~还不如现在搏一搏,换他一个前程。”郑大叔的声音越说越轻,眼神追随着香烟燃出的烟雾,缓缓向上弥漫开来。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儿~”顾良才也想不到更多宽慰的话。
其实他并不赞成这样的做法,外国的月亮就一定很圆吗?美国就真的遍地是黄金吗?人离乡贱,何况那些外国佬对中国人天生就是有歧视的,否则也不会有“东亚病夫”这个说法了。别说外国了,外地人去了沪市,有多少是能顺利融入当地社会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中国现在正值改革开放的初期,各行各业都大有可为,他相信,只要愿意付出,中国的土地上照样可以淘到金子。
不过,他也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选择,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再说了,如果对方真的听了他的劝不让儿子出国了,那这院子他也就甭想了。
闲话不提。
一番讨价还价后,郑大叔最终咬住了三十六万不肯松口,“顾老板,我这宅子光占地就三亩多,里里外外加起来可三十几间屋子呐。”
“可是这宅子多半都年久失修,我这买下来后,光是翻修少说也得花二十来万~”顾良才气定神闲地跨上自行车,“买房毕竟是个大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这样吧大叔,我给你留个号码,你们一家人也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就打给我~”
怎么不急,他急得很!郑大叔张了张嘴想说却又硬生生吞了下去,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脚踏车越走越远。
看着眼前的“老破大”,他心中油煎似的焦躁,美国的学校已经申请下来了,最迟六月份儿子就要动身。
什么官老爷的府邸、传世家业,好话是说给外人听的,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这宅子每年光是维修就要花一大笔钱,自己两口子年岁渐长,往后打扫也得雇人来做,这又是一笔花销。这年头没有房产中介这一说,像他家这么大的院子,喜欢的人买不起,买得起的人不喜欢。从去年年初到现在,他往房管局一趟趟的腿都跑细了,礼没少送,那边的领导也介绍过人来看房,就是没有成的。这人一看就是阔气的主,能吃得下这院子又懂得欣赏的,这么长时间也就这一个。
反复念了两遍顾良才留下的号码,郑大叔心下一横,扛着鱼竿就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