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暖,人们脱去厚重的冬装,穿上稍稍轻薄的春衣。
距别庄不远有个镇子,每月逢四逢九便是集市,这一日方圆几十里的人家都会纷至沓来赶集,十分热闹。
用过早膳,阮绵迫不及待的让青芷给她装扮。
她要去逛集市。
青芷为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头上只简单的点缀了两朵珠花,脸上的眉毛画粗,双颊点了些雀斑,换了身面料粗糙的衣衫。
这样一身装束出现在集市,才不会太惹眼。
但气质仪态却明显与集市上的很多人大相径庭。
几个丫鬟也做了一番装扮,袁诚带着几个家丁不远不近的跟着。
集市在镇中的主街道,琳琅满目的货物,沿着道路两边摆了很长很长。
街上人流如织,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十分喧闹。
阮绵和丫鬟们一人拿一只糖人,挤在热闹的人群里伸着脖子,看杂耍表演。
此时的她,完全换了副模样,如其他十四五岁的少女般,满脸天真活泼。
“好!好!”
香甜的糖人在口腔里咯嘣脆响,阮绵三两口吞下,兴高采烈的跟着众人鼓掌。
桃溪举着一把蒲扇在她头顶,一边给她扇风,一边给她遮阴,不由面露笑容,这才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观赏完了杂耍,一行人又挨个逛那些摊位,竹编的小篮子,小凳子,果核制的手串,木雕的小房子,小鸡,小兔,小水桶......他们一行人几乎将这些摊位上的东西包圆。
午膳就在街边的酒楼,并不大,没有专门的雅间,都坐在大堂,环境算不得清雅,有些喧闹。
但阮绵很喜欢,很有烟火人情味。
她喜欢将自己置身热闹里,喜欢多姿多彩,喜欢嘈杂喧闹,仿佛这些能帮她驱走所有孤单和不快。
她记得,年幼在泽州时,她的爹爹常将她打扮成小童的模样,带她去热闹的食肆酒馆,那里的酒很烈,那里的人大块吃肉,大声行酒令,大肆欢笑。
她记得爹爹的目光柔软满足,现在想来,边疆百姓安居乐业,能吃饱穿暖,或许就是支撑他无怨无悔,苦守黄沙漫天的边陲之地的缘由吧!
几个女子围一桌,挨在窗边,袁诚则带着家丁坐斜对面。
传菜的小厮颇有技巧,右臂上从肩头到手掌,依次摆放着十几个装了菜肴的碗,左手还杈着三个碗。
见者心惊胆颤,小厮却不慌不忙,每个碗都稳稳当当的摆放到客人面前,一滴汤汁都不会洒落。
阮绵环顾四周,反正也没人认得自己,于是举起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街上路过的四皇子将这一幕瞧进了眼里,当即便认出了她。
真是个有趣的人。
他摇头失笑,策马离开了。
日影偏西,集市上的人渐渐散去。
阮绵一行人也坐马车往回走。
别庄门口处,两个姑娘等在那里,她们已经站了许久。
其中一人身子摇摇欲坠,似是要摔倒的模样,见马车驶来,她立刻打起精神就迎上去,却被家丁拦住了。
她忙停下脚步,恭敬一礼,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高声道:“旌县胡氏女特来求见阮姑娘,望姑娘赏光一见!”
马车里的阮绵蹙眉。
旌县胡氏女?
她仔细在脑海中搜索,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挑起车帘的一角,朝外看去,只见是两个女子,一人似是主子,另一人是她的丫鬟。
那主子皮肤白皙,瘦削高挑,十三四岁的模样,看上去身子骨十分虚弱,一阵风就能将她掀倒似的。
纵是如此,她依然脊背挺的笔直,眼中满是坚定和期盼,还有淡淡的哀伤。
放下车帘,阮绵朝外面道:“放她进去,安排人领她去花厅。”
“是。”
马车绕开主仆二人,驶向门口,丫鬟们下车,簇拥阮绵去了后院。
为了不让别人看到特意画丑的妆容,下车前特意都穿了斗篷,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
家丁去寻了个年轻媳妇,领着那主仆二人去花厅。
一番梳洗装扮后,阮绵来了花厅。
“见过阮姑娘。”
胡析薇放下茶盏,身子摇摇晃晃的起身。
阮绵蹙眉,这副样子,不会是来碰瓷的吧?
“姑娘请坐。”
阮绵坐到上首,抬手示意。
胡析薇由丫鬟扶着坐下。
“冒昧来访,是因有事相求,还请姑娘莫怪。”
阮绵一怔,想不到竟有人向她求助。
“姑娘可说来听听。”
胡析薇抬眼望向阮绵,眸中溢满了浓浓的祈求:
“小女子乃旌县人,姓胡,名析薇,家中做瓷器生意。 半年前家父出门谈生意,被山匪所伤,伤势太重,再也不能医治好。
这半年来,家父一直靠珍贵药材,才能勉强吊着一口气。
家父行二,膝下无子,他自知不中用了,原想过继族中一户贫寒人家的稚子,以继家业,并照顾小女子和母亲。
可我大房伯父联合族老,硬是逼迫家父,过继我伯父家一个年近弱冠的庶子。
我大伯早年中了秀才,自恃清高,瞧不起我们商贾家,素日从不与我家来往,只一缺银子就去寻我爹,却从不归还。我爹性子和善,从不与他计较。
他这般卑劣无赖,只怕我爹真的过继了他的庶子,我家的家业就落到大房手上了,届时,我和我娘就再没有容身之处了。
听闻姑娘心善,求姑娘出手相帮,让我父能如愿过继子嗣,小女子感激不尽,愿赠以家中生意的五成利以报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