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串紫色的花簇从枝头垂落下来,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淡雅的幽香若有若无的飘散在空气中,让人心旷神怡。
闻着花香,阮绵打量着这座院子,她只在这里住了三年,后来爹爹重病,他们就搬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这里应是重新修葺过,也常有人打扫,各处看上去都十分干净整洁。
“小心。”
手臂突然被拽住,只听齐民瞻道:“那里有只虫子。”
阮绵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她右前方的花穗上,有一只天牛正在上面爬。
看向一脸紧张的男子,她挑眉冷哼:
“这算什么?本姑娘还被人往身上扔过毛毛虫、蜘蛛和蛐蛐呢!当时都没有被吓到,现在会怕这些?”
说着,捏起天牛长长的触须,将它拿到了一旁的树干上。
摸摸鼻子,齐民瞻尴尬一笑:“你还记着呢?”
阮绵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陛下当时以捉弄人为乐,臣女没被你吓破胆儿,是不是挺让你失望的?”
“我......”
齐民瞻愧悔不已,满脸涨得通红:“对不住,那时候是我不好,我给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
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处境艰难,有虎视眈眈的继祖母,又要担起家族责任,调教一家子下人仆众,还得周旋与各府的人情往来。
她那时定如履薄冰,过得小心翼翼,东宫的格外看重,是她在这错综复杂的京中立足的依靠。
可他却一再捉弄她,给她难堪......
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阮绵心里暗自得意,天道好轮回啊!
她摇头:“不好,想来陛下也知道,我一向记仇,睚眦必报,心里这道坎儿啊,轻易是过不去了!”
其实,她并没将那些事放在心上,她知道他那时候并非有什么坏心思,只不过是纨绔少年郎,闲来无事找乐子罢了。
况且,她也没让他占到便宜,都反击回去了。
今日旧事重提,只是为了唤起他心里的愧疚,过些日子她要离开,这厮别妄图以一副深情的模样让她留下。
她不欠他的。
借用他后宫妃嫔的身份,是因为他曾经毁过她一桩婚事,她入宫后的一切开销用度,待她离开前,也会跟他算清楚。
齐民瞻紧张的搓着手:“那......那不然......我让你捉弄回来?”
阮绵扬起下巴,瞥向一边:“我才没那么无聊!”
“那你怎样才肯原谅我?”齐民瞻手心都出汗了。
阮绵仔细想了想,摇头:“我现在想不出来,便先欠着吧,等我想到了再说。”
“好,那你快点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消了你的心头之气就行。”
齐民瞻一脸恳切。
阮绵白了他一眼,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把自己搞得跟大街上没人要的烂白菜似的。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这厮因爱而不得,暂时委曲求全罢了。生于皇家的人,骨子里便自觉要高人一等的。
沈维桢与这厮不同。
沈维桢即便不喜欢,也不会伤害,更不会想方设法算计。
而这厮,喜欢便耐心呵护,不喜欢便会弃如敝履,推入泥沼。
竟妄图让她留在宫里,以为她脑子里能撑船吗?
阮综和沈维桢特意避开阮绵的院子,一路走走停停,将几处楼阁、亭台、小桥、假山都改了新名字。
阮综命人一一记下,好重新做匾额。
沈维桢提出告辞。
因着阿姐和皇帝在,阮综并未多挽留:“维桢哥哥慢走,待我殿试结束,再置办酒席好生酬谢。”
沈维桢轻拍他的肩膀:“好好准备,殿试不必紧张,只要沉着作答,你必能名标金榜,折取月中桂。”
阮综恭敬一礼:“承蒙吉言。”
午膳很丰盛,齐民瞻还从宫中带了酒来,三人有说有笑,宾主尽欢。
午膳后,阮绵去看了桃溪,景哥儿已经能站了,起初还有些认生,不让阮绵抱。
阮绵不着急,笑眯眯陪他玩了一会儿,终于成功将肉嘟嘟的胖团子抱到了手。
跟商队去番国的顺儿回来了,正巧也来看望姐姐和外甥,他向阮绵讲述一路所见所闻:“......那些地方一年四季都很热,还有像炭一样黑的人.....”
阮绵听得入神,打算离宫后,在江南住一两年,就跟着商队去番国游历一趟。
离开桃溪的院子,将所有人挥退,一边往前院走着,阮绵向阮综说了自己的打算。
“为何突然决定要提前离开,可是在宫里有何不妥?”阮综不解,关切的问。
阮绵没解释太多,浅笑道:“没有,就是一想到那宅子,心里痒痒,想早点搬进去。”
一想到阿姐很快就要离开,以后他和阿姐天南地北,且不能光明正大相见,阮综便觉心中酸涨。
抿了抿唇,他点头道:“好,我会提前做好安排。”
阮绵笑着看向他,十六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风流蕴藉,她笑道:
“你的婚事,有老祖宗她们操持,我很放心。如今你有爵位在身,待你再取得了功名,这京中的好姑娘啊,任你挑选!”
“阿姐......”
霎时,阮综双颊绯红,又羞又恼。
看他这模样,阮绵“噗嗤”笑了,忍不住踮起脚在他头上狠狠挼了一把。
二人走到一棵硕大的桐树下,阮绵停下脚步,想去揪树上的花朵,可惜矮了一大截,任她怎么蹦跳都够不着。
阮综抬起手,轻松就摘到了,送到她面前:“叫我来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阮绵接过花,撇了撇嘴,都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她这么矮,阿弟那么高?
就听头顶上方,少年清朗的声音响起:
“江南多才俊,说不准阿姐到了那边,能再遇到一桩良缘。即便实在遇不到......收几个可心的,在身边服侍亦可。”
这是......让她养男宠?
“咳咳咳......”
听了他这话,阮绵一激动,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咳了许久才止住,白皙细腻的脸上难得染上了红晕。
她一言难尽的看向自己的阿弟:“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倒没有被文人的迂腐古板给浸染。”
阮综理直气壮:“咱们武将之家,讲的就是恣意畅快,学文人那套道貌岸然的假正经做什么?”
他的阿姐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本应该被世间最好的儿郎珍惜呵护,但若实在无缘,他也不想阿姐未来真的一个人孤苦一生。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女子贞洁,他更希望阿姐能快乐和幸福。
“......”
阮绵沉默了。
怕阿弟担心,她没有告诉他皇帝的心思。
摇了摇头,她不需要再寻什么良缘,她有的是银子,能买很多听话的小厮和护院,任由她差遣。
姐弟二人还未回到前院,等在茶室的齐民瞻听到禀报,额间青筋骤然暴起:
“他当真这样说?”
躬着身子的十六,抬眸瞧了自家主子一眼,艰涩点头。
他也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恰好在那棵树上巡视,娘娘姐弟二人就去那树下说话了,还是谈那样的内容 ,他也不敢不报。
“小小年纪,满脑子污秽不堪,全然不顾忠孝节义,一点礼仪廉耻心都没有,真是枉读圣贤书!”
齐民瞻气得肺都要炸了,亏他还特意跑来为那小子庆贺,给他鼓励,想不到一片心意都喂狗了!
阮绵和阮综来到前院,便见年轻的帝王正负手立于层层台阶之上,笑望着他们。
“让陛下久等了。”阮绵笑着上前。
齐民瞻对她温和一笑,看向阮综:“过来与我切磋两招,叫我瞧瞧近来武艺进展如何?”
说着抬步往演武场的方向走。
“好嘞!多谢陛下!”
阮综眉开眼笑,赶忙跟上去。
他很喜欢跟皇帝过招,每次皇帝都会指导他一些奇诡又实用的招式,让他受益匪浅。
阮绵也想跟去瞧瞧,十六上前道:“娘娘走了许久的路,该是累了,在这里喝盏茶歇息会儿吧,陛下和侯爷很快就好。”
确实脚有点发酸,阮绵没多想,索性去茶室歇着了。
过了约两盏茶,齐民瞻拂着衣袖,一脸愉悦的走来: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阮综呢?”
见只他一人回来,阮绵不由问。
齐民瞻道:“教了他些招式,正在练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