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让。”
一位年轻内侍上前跪地:
“见过皇后娘娘,奴婢亦任司膳一职,在内御膳房当差,同赵司膳一样,掌管食材、米面和菜肴割烹煎和之事。”
“入宫几年了?”
“回娘娘,五年。”
“任司膳几年。”
“三年。”
阮绵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你入宫两年就坐上了司膳的位置,还是在内御膳房,看来是有过人的本事啊?”
内侍当即红了脸:
“奴婢不敢,幸蒙得奉御大人栽培和赏识。”
“哦?”
阮绵轻飘飘吐出一字,看了跪在一旁的辛奉御一眼,只见他此时面色略显灰白,弯了弯唇。
她这一笑明艳不可方物,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威严,无人敢亵渎。
下方一众人虽不敢交头接耳,但都暗暗使眼色。
前面的赵司膳干了二十多年,才走上司膳一职,这位第二年就当上司膳了,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有几位管事因为不愿意同辛总管同流合污,被其打压多年,奈何凭他们的身份根本见不到贵人,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现在见阮绵仅凭三言两语就察觉出了其中的猫腻,又解气又钦佩。
还有几个同样凭不光彩的手段上位的,不由跟着心里发慌。
跪地的辛奉御暗自咬了咬牙,想不到这位仅凭一本花名册,就将他的遮羞布扯开了。
那姓蔡的司膳面上早已挂不住,忍不住将头往下垂了垂。
点到为止,阮绵并没有为难他:
“你下去吧。”
蔡姓内侍如蒙大赦,松了口气。
“李和。”
下面无人应答。
阮绵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人应。
“这位叫李和的人在哪里?”
众人缄默不言,场面一时寂静。
阮绵也不急,就那样悠悠的坐等着。
过了许久,一位中年女官朗声道:
“禀皇后娘娘,此人现在并不在尚食局。”
“哦?你过来回话。”
阮绵朝她招了招手,待她上前,问:“他去哪儿了?”
中年女官咬着唇,颇为忌惮的看了辛奉御一眼,最后似是下定决心:
“他......已于五年前病故。”
此言一出,一众人再度暗暗交流,能在宫里混成管事的都不是傻子,人早已亡故,却隐瞒不报,这是为何?
自然是有人吃空饷。
连死人的钱都不放过,真是猪狗弗如!
阮绵对此并未置一词,看向那女官:
“你叫什么名字?任何差事?你怎知他的事?”
那女官跪地道:
“回娘娘,奴婢名陈唤秋,任司酝一职,掌酒醴酏饮之事。奴婢与李和乃同乡,因都在尚食局任差,彼此走动多一些,是以知晓。”
阮绵向她温颜一笑:
“多谢告知,绿茉,看赏。”
“是。”
绿茉将一枚鼓鼓的荷包送到陈唤秋面前。
陈唤秋受宠若惊,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竟这般和善,赶忙双手接过,磕头道:
“谢娘娘赏,谢娘娘赏!”
阮绵点点头:“你下去吧。”
接下来,阮绵又喊了几个名字,皆没有人应答。
但许是受刚刚陈唤秋的影响,不断有人大着胆子站出来,道出实情。
阮绵皆细细询问他们相关情况,并下令重赏。
那些人要么早已亡故,要么早已离宫或调往它处,足有九人之多。
随着站出来的人不断增多,辛奉御额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经过这一遭,这些人,就都是皇后娘娘的人了。
多年来,他能把持尚食局,一手遮天,便因为上位者从不过问下面的人,下面的人很难接触到上位之人。
那些能到上位者面前露脸的,基本都是他的人。
所以,即便上面派人夺了他的权,他也能安排自己的人让那些人寸步难行。
而那些并非对他唯命是从的人,从不会多做过问。
因为这宫里,首先要紧的就是明哲保身。
所以,到最后,贵人们不得不求到他。
如今,皇后故意在大庭广众下,将他的丑事揭露,不仅仅让他颜面尽失,更让他犯了众怒。
众不可敌,他必输无疑。
且,这些人既然当着他的面站出来,就说明他们已打算投靠皇后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上首的女子,端庄温婉,笑容清雅,想不到竟有这般深的城府。
仅凭一本花名册,就将他在尚食局经营多年的局面全搅乱了。
阮绵似看透他的心思,轻哼一声,淡淡道:
“辛奉御,这些人早已不在尚食局,但份例和赏钱照拿,你身为这里的大总管,给本宫解释一下吧?这些钱去哪儿了?”
辛奉御一惊,擦擦额上的冷汗,连连磕头:
“娘娘饶命,奴婢也是才知晓此事,定是下面的人欺瞒,待奴婢查出来,一定给娘娘个交待。”
阮绵微微眯起眼,勾唇一笑:“是吗?看看这些?”
说着向一旁的春芽扬了扬下巴,春芽会意,将一叠纸张扔到辛奉御面前。
辛奉御捡起,只大概浏览了一遍,就露出惊骇之色。
他所有产业,竟都被上首之人查了个透彻。
阮绵依旧淡笑:
“凭你的份例和赏钱,你就算在这宫里待两百年也攒不下这些家业吧?”
辛奉御身子抖如筛糠:“奴婢......奴婢......”
任他脑中转得飞快,一时也想不出说辞。
阮绵看向众人,朗声道:
“辛奉御欺上瞒下,吃空饷,贪墨金额巨大,今撤其尚食一职,杖五十,抄没所有产业。”
常欢带着几名内侍出列,其中两位手执又粗又长的木杖,瞧着就让人生畏。
“不,不,奴婢知错了,皇后娘娘恕罪,皇后娘娘饶命.....”辛奉御喊得嘶声力竭。
“快拉走,别惊扰了娘娘!”常欢大喝一声,几名内侍将辛奉御拖出了院子。
不多时,木杖狠狠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噼里啪啦传来,伴随着的还有辛奉御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阮绵的目光从众人面上掠过,有人一派坦然,甚至隐隐流露出喜色,有人颤抖不已,满脸惊慌。
常欢回来禀道:“娘娘,已行刑完毕。”
阮绵颔首,对他道:“带人拿着花名册去各处核实人数,本宫今日倒要瞧瞧,这宫里到底有多少污垢!”
“是。”
常欢点了十余人,从一位内侍手中接过厚厚的册子,带着一众人去往各处清点人数了。
见此,有一大片内侍和女官纷纷跪地:
“娘娘饶命,奴婢等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娘娘开恩,求娘娘恕罪!”
倒不打自招了,看来这些人上行下效,也跟着没少吃空饷。
阮绵粗粗看去,竟有二十余人,其中就有刚刚的蔡让,几乎占了一半,想来这些便是与辛奉御同流合污之人了。
“春芽,将他们划掉,待查明后,再发落。”
阮绵捧起茶盏,轻饮了一口,扫了一眼院门口那些伸头张望的人,弯了弯唇。
“是。”
春芽拿过花名册,问清他们的姓名,一一划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