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观西边的偏殿,是道观内部人员饮食起居的舍房。
道观里,平时只有两个晚年无依无靠的老婆子,为大家做一日三餐。
今天来了太多香客忙不过来,请了山脚下的农妇妇上来帮忙。
她们一大早上挑着自家菜地里的新鲜蔬果来到山上,这会儿,正围在一起挑菜、摘菜、闲聊。
有些香客走到这里也和她们闲聊起来,说的都是些平日里难得听到的笑话。
时不时引得几个农妇,发出粗犷直白的大笑。
偏殿后门有条直直的水泥路,连接着一座小平房。
小平房很宽很大,姜薇正三米长的红木桌上画符,听到东边传来的笑声。
她瞟了眼玄一。
“你这道观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趁早关门算了。”
玄一解释:“今天观道人手不够,平时她们只送菜上山,不帮忙,一年就热闹这一回。”
“行吧,忙完今天,明天你必须得跟我走……不对,今晚就走,我答应了别人。”
姜薇顿了顿,说:“那是个风水局和子母局,相互制衡影响,形成了几千年,里面东西太多太杂,我搞不定。”
“那两座墓太凶,去了也得死人。”玄一说。
“我只要带龙三上来,其它的人我不管。”
下墓死人太平常,死了,只能算自己倒霉。
龙三肯得看得出那两座墓,谁下去都是九死一生。
他是龙家三当家,一般是支锅组局,很多年没下过墓。如果换成别人姜薇都怀疑,他被什么东西上了身,才会做这么昏头的事。
他身边的腿子也是个完蛋玩意,打洞的时候窜出一条蛇,腿子直接把蛇杀掉煮来吃了。
那蛇还是条怀孕的蛇,吃完蛇肉回头一看,盗洞塌窑了。
他们三当家,被关死在里边。
那条蛇是只有修为的柳仙,这一关虽然是命中注定,谁又能做到不报复。
这帮后生仔,工具越来越先进,敬畏之心越来越少。迟早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被他们玩坏。
玄一对坐在左边,一直没说话那男人说:“你先去观道转转,上柱香问问凶吉。”
男人长得像个猴一样,精瘦精瘦的。
三角眼毫无眼力劲地说:“老大那边等得急,我还是在姜大师身边,听候指示吧。”
姜薇哪里能不懂他的小心思,“我要想跑,谁都拦不住!叫你出去,你就出去!玄一是想支开你,和我有话说,你听不懂啊!”
猴精男是那行的掌眼,一双眼睛毒得很,能听不懂吗?
老大给他下过死命令,如果这个女人跑了。
他就得自己找根绳子,再找棵歪脖子树,把自己吊死。
“算了,在这就在这吧。”玄一看这男人不愿走,也不强求,问:“人还活着吗?”
周虎知无不言,“姜大师说还活着,土散了三天也没散完,换了几个地方打洞,也没看到原来的盗洞。”
“他们是遇到了柳门的结界,打哪塌哪。”姜薇冷笑,“结界我可以破,但是这是几千年前的大墓,邪祟太多,你必须去坐镇。”
姜薇说着,突然目光朝门外看去,“你这山上有妖啊?”
玄一:……
他本来想支走周虎,就是怕小薇大嘴巴,把人吓到。
看到周虎脸色没什么变化,也懂了。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依旧风平浪静。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认识啊?”姜薇感觉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玄一怎么会和妖打交道,这是自己才干的事。
“认识。”
姜微:“…………玄一,你什么时候修得这么杂?”
那妖好像是冲他们这处来的,姜薇扔下手中的笔,朝窗户看去。
前面是个弯道,刚好挡住了,没看到身影。
这妖道行还不错,差不多有一千年,还是只过了天劫的妖,这种妖只要潜心修炼便可成仙。
来人间做什么?
能在人间看到活着的千年小妖,姜薇也来了兴趣,走到门口打开门,往东边望去。
隐约中看到一位穿着白裙的女人正往这边走,她身后还跟着一位个子很高的男人。
姜薇回头问:“那妖身后还跟着个小白脸,这事有违天道,你也不管管?”
玄一:…………
管不了。管不了一点。
几百年来,眼看观道的黄金越来越多,他始终不知道这些金子的用途。
直到那天师父带她来飞龙观,心里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你不管,我管!”姜薇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身后的玄一,“你这性子太淡薄,才一直没能参悟天道,活该生了死,死了生。”
小老头,咂摸了一下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我不急。”
“不急不急,你八十几岁了,再不参悟,又得死。”
玄一:……
周虎:……
龙爷有救了。
远处那两人脚步渐渐靠近,姜薇原本两颗眼珠子冷漠得要命。
当她看到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目光变得惊颤不已。
怎么会……
他,还活着。
除了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以及身上的衣服,他依然带着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冷淡和距离感,仿佛岁月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他的模样。
久到那份思念在心底生根发芽,却从不敢触碰。
姜薇双眼瞬间红了起来,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带着哽咽喊道:“师父。”
萧然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后做了个示意她先进屋的手势。
几人依次在那长达三米多的长桌两边坐下,玄一熟练地拿起茶具,先给几人沏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才缓缓坐了下来。
姜薇则是肃然危坐在离萧然最远的一张椅子上。
两人之间好像隔着一道山峡大坝。
回忆如潮水般把人淹没。
以前每次站在蜿蜒的山道上,远远地看到师父身着一袭黑色长袍,悠然穿过竹林,一步步朝着山上走来时,她的手脚便会开始不自觉地紧张。
哪怕师父从没骂过他们,那种天生的威严和压迫感,让她几乎从未敢,直视过那双眼睛。
师父并不经常回到南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云游。
她是由几个师兄抚养长大的。
在南歌的那二十几年里,她仅仅与师父见过寥寥数次。
萧然每次见到姜薇都会感到头疼,她那双眼睛总是含着惧怕。
他掂量了一下后,问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姜薇低着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回师父,我过得挺好的。”
“那你这次出来,是要干什么?”
“有……有人找到了我,让我去帮个忙。”
萧然的目光低垂下来,凝视着她,说道:“那个墓非常凶险,你应该知道吧?”
姜薇轻声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她动了动嘴唇,没有再敢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