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夫人不愿多说,俞青禾也不问,只再三叮嘱,若过得不顺心,尽管去凤家,紫蔷院备好屋子候着。
姚老夫人惦记她要忙活孩子婚事,小五也还小,正是恋娘的时候,坐了会,就将人打发走。
凤府,苍梧院书房。
凤霄手中拿着才看完的北狄密函,面色不好,闭眼,掐着眉心沉思。
姚静姝进来,问:“北狄有消息?”
凤霄见人,面色缓和几分,道:“姬琨被软禁北狄皇宫,荷娜母子如今把持朝政,姬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我打算叫明毅带人先去北狄。”
姚静姝脚步稍顿,随后行至凤霄身后,手指轻轻附在他太阳穴处,缓缓按压,道:“北境状况如何,妾身不了解,不好妄下定论,夫君裁夺便是。”
“只一点,叫人全须全尾的回来。”
凤霄明白姚静姝的意思,道:“我知晓,等明毅回来,就挑个日子,叫他娶了兰心。”
“好。”
姚静姝想起姬锦玹,手上动作停下,道:“锦玹到底唤你一声大哥,她如今在苍狼部落,想必日子艰难,叫明毅过去照应一二也是好的。”
凤霄道:“我正要同你说此事,努尔哈赤那头,我另有打算,已经安排明毅去办。”
“锦玹在苍狼部落反而更安全,不是努尔哈赤,也会是别人,只要她还是北狄公主,姬现就不会将她闲在宫中不用。”
“努尔哈赤这人,我曾同他打过几回交道,战场上狠辣残暴,却护短的很,锦玹跟着他,暂时不会有危险,待京中事了,我同努尔哈赤要人去。”
夫妻俩在屋中分析形势,门外,明毅赖在兰心身后,闷闷道:“我要去北狄了。”
兰心豁然转头:“去北狄?多早晚走?和谁去?”
“嗯,那边形势不太好,爷叫我过去稳住局面,带五百凤羽卫精兵,不是明日就是后日。”
兰心日日伺候在姚静姝身侧,对北狄之事多少知道些,但也没想到这般严峻。
着急道:“为何走的这般急?好歹给我留出些时间,做些吃食鞋袜带上,晚上一日半日,也不行吗?”
明毅眼底溢出暖色,道:“平日里见我恨不得剥皮剥皮抽筋,今儿怎么关心起人来了?”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玩笑!”
兰心说着,就红了眼眶:“若有危险,千万避着些,打不过就跑,你别怕丢人,一路上一定要吃饱穿暖,才有力气做事。”
兰心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明毅一一应下,最后,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人拥入怀中:“我是粗人,失礼了,待我北狄归来,就娶你。”
说罢从身后摸出个盒子,递给兰心:“我无父无母,全部身家性命都在这里,给你了。”
兰心也不忸怩,接过当场打开,里面两只金簪,一对玉镯,一只金项圈。
虽说样式不是眼下最时兴的,但各个分量都不轻,玉镯水头颜色都好,一看就知道是用心备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沓银票,面额大小不一,想必存了许久。
兰心撇嘴,眼泪已经止不住,将东西推回去:“我才不惜的要这劳什子,你拿走,好歹回来再给我,这样交代后事一样,怪不吉利的。”
明毅咧嘴,笑的憨傻:“这么说,你同意了?”
兰心脸颊腾的烧起来,又羞又恼,扭头道:“我同不同意,还要看二奶奶,我是人家的人,终身大事哪能轮得到自己做主?”
“我同意。”
姚静姝跨出书房,看着两人,本该欢喜的场面,谁也笑不出来。
上前一步,抓起兰心的手交给明毅,郑重道:“明毅,你若平安回来,我就将兰心许配给你,你若回不来,我就寻个更好的给她,你别想着兰心为你守一辈子。”
这话,正合明毅心思,当即跪下磕头:“属下谢二奶奶!有二奶奶这句话,属下就安心了。”
兰心闻言,眼泪落得更急,什么意思?他是奔着有去无回的不成?
没忍住狠狠踹他一脚:“你若回不来,我就追去北狄,死了也挖出来,好歹问问你,为何负我,然后抹了脖子,同你死在一处!”
“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你休想叫我做那无情之人!”
明毅见她哭的伤心,屁股生疼也不敢揉,起身,慌张道:“姑奶奶,别哭别哭,你一哭,我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
“那你发誓,定要平安归来!”
“我发誓,发誓!你不哭,叫我做什么只管说,没有不从的。”
明毅好说歹说,兰心才止住眼泪,同姚静姝道了声,急匆匆回屋去。
时间不多,只一夜,衣裳来不及做,两双鞋还能赶出来,路途遥远,废着呢,自己做的,总比外头买的穿着舒适些。
兰心一夜没睡,兰芝也没闲着,带了巧云巧双,连同几个小丫头,在厨房忙了一夜。
第二日明毅启程时,兰心大包小包几乎将明毅肩膀挂满。
“这里头有干粮,还贴了牛肉饼,烤了肉干,天热,记得一定先吃饼,干粮和肉干放的住,倒是不妨事。”
“还有,灰色包袱里是我给你做的鞋袜,两双鞋两双袜子,鞋底做的厚,耐磨,你放心穿。”
“衣裳来不及做,早早去铁大嫂成衣铺子买了两身,都是舒适耐磨的料子,里面还有一身棉衣,北狄气候不知如何,只能瞎准备。”
眼看时辰迟了,明毅不得不打断她:“姑奶奶,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哪用得着准备这么多,我给你那点家当,都要被你败没了!”
嘴里埋怨,脸上笑意却压都压不住,兰心交代完,朝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走吧!路上当心!”
马儿受惊,疾驰而去,明毅不得不握紧缰绳,路上行人多,不能回头,高声喊道:“等我回来,娶你过门!”
兰心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将眼泪擦干,轻声道:“好,我等着你。”
说罢转身回院子,与其在这站着伤心,不如找点事做。
明毅日夜兼程赶回北狄后,便在边关旁边一小镇上驻扎,将凤羽卫分散在各处,很快摸清北狄大致 形势。
明毅这些年跟着凤霄出生入死,行事同凤霄一个路数,有他在,凤霄到底安心几分。
没了后顾之忧,他便全心布局,京城的事,同样不能行差踏错一分一毫,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万丈深渊。
他一人也就罢了,可身后,是成千上万凤羽卫,凤家老小几百口,穆天鳌整个山寨的性命,更不乏朝中追随之人。
凤霄从来都晓得,旁人能输,他不能!
(二)
六月十二那日,凤府一顶花轿出门,一顶花轿进门,了结了两个孩子的婚事。
凤苓嫁的人名叫王茂生,就是张夫人娘家侄子此前提起的娘家侄子,为人老实忠厚,待凤苓极好。
婆母是地道的江南人士,说话婉约温柔,从不磋磨凤苓。
回门时,凤苓嘴角压都压不下,话里话外都道公婆宽厚,女婿上进。
女儿嫁进好人家,俞青禾高兴,亲自备下厚礼,去张家道谢,几家姻缘,在京城被人唏嘘夸赞了一段时日,才慢慢淡下去。
凤老太君如今越发糊涂,满头银丝,整日在院子里喊着霖儿,同空气说话,任谁见了,都得心酸一阵。
她状态实在不好,郑德音拍板,将二房几个孩子的婚事提上日程。
下一个吉日在半月后,姜夫人年轻,哪里经过这样的事,俞青禾和郑德音少不得帮着忙活,新妇进门不久,就跟着忙前忙后,毫无怨言。
凤霬感念张婧付出,与她更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俞青禾瞧见,只觉得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都显在这一生。
凤霁娶的是朝中一五品主事家的庶女,岳丈家中家境平平,不上不下,没什么好说的。
凤霆虽是庶子,却难得出息,去年考中举人,和同窗家的妹子看对眼,如今也成了。
家世虽与凤家比远远不如,但家风却极好,姑娘读了不少书,两人在一起,瞧着般配的很。
对此,凤霄断言,二房日后能不能起复,全看凤霆能有多大出息。
凤菁婚事由姚静姝做主,年后,京城搬来一户富庶姓吕,接替卫家,成为京城中最大的皇商。
才到京城不久,就四处打听谁家有女儿,姚静姝叫人查过,原是吕家有一小儿子,如今二十有八,好容易说了门亲事,还未等到过门,新娘却害病走了。
自此就传出吕家小儿子命硬,克妻,再没人敢将女儿许给他,耽误着,便上了年岁。
这不到了京城,吕家老夫人便盘算着,趁事情还没传到此处,先将亲事定下。
可天下哪有那样容易的事,士、农、工、商,自古从商者身份最是低贱,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偏见,哪是那样容易改观的。
想看了好几家,一听是从商的,就再没有下文。
姚静姝看过那人画像,模样瞧着周正齐全,听说经商门道广,脑子活泛,也没什么大毛病。
叫凤菁来,道:“就是这家,江南来的,如今是京中最大的皇商,就是岁数大了些,你瞧瞧,若不满意,咱们再相看别家。”
凤菁愣住,杏眼瞪得溜圆:“嫂,嫂嫂叫我嫁给皇商?”
姚静姝以为她不满意,解释道:“我叫人查过,虽是从商之家,但家世清白,家底极厚,就是对上凤家,也不遑多让,你嫁过去,有凤家压着,婆母也不敢磋磨你,”
“家中也没有别的妯娌,那吕公子只有一嫡亲姐姐,两个庶妹,皆已嫁人,如今定居江南,日后往来少,人口也算简单。”
凤菁只觉得做梦一样,内心被巨大的欢喜填满,张了几回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副模样,姚静姝还以为她不愿意,道:“不想嫁也无碍,待日后碰着合适的,我再替你留意着。”
“我想嫁!”
凤菁说了一句,生怕说话太快姚静姝没听清,又郑重看着她,道:“嫂嫂,我嫁,我想嫁的。”
“我是庶女,门第原本由不得我来挑,我只想着能嫁个平民百姓也好,只要过得平顺,在没什么求的。”
“亏得大伯母和嫂嫂怜惜,竟给我寻了这么个富贵窝去,菁儿谢嫂嫂。”
凤菁说着就要给姚静姝跪下,后者赶忙将人扶起:“你我一家人,你是侯爷妹妹,同我妹妹没什么两样,我不管你,谁管你?”
“还有一点,那吕公子名声不大好,克妻名声在外,你要考虑好,回去同你姨娘商量商量在做决定不迟。”
凤菁却道:“不必商量,姨娘定会同意,我这就告诉她去!”
说罢急急跑出门,不一会又折回来,脸红道:“劳烦嫂嫂,差人去吕家说一声,将亲事早些定下。”
姚静姝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若能自己做主,我便应下,对了,这有副吕公子的画像,你拿去瞧瞧,好歹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什么模样。”
凤菁上前接过,难得俏皮起来:“谢嫂嫂,亲事若成,菁儿日后肝脑涂地报答嫂嫂,我这就同姨娘说去。”
兰心看着她欢天喜地的离开,难免想起明毅,也不知走了近两月,也不知他如何了。
姚静姝眼看着她失落,道:“你放心,明毅自小跟在侯爷身边,若没有自保的本事,侯爷不会派他去。”
兰心点头,寻了些杂事打发时间。
凤菁生母姓李,是故去李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自小也是穷苦人家出生,遇上这样的亲事,相当于踩了狗屎运,自然没有什么好挑剔的。
盘算一番,将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钱都拿出来,去首饰铺子挑了一对翡翠手镯送去给姚静姝。
姚静姝推拒着不肯要:“李姨娘这是要折煞了我,知道的以为你感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借着菁丫头的婚事拿好处。”
李姨娘闻言,立刻惶恐道:“不敢不敢,妾身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姚静姝莞尔道:“你将这镯子给了我,不如给菁丫头添件嫁妆,吕家富贵,咱们嫁妆也不能备的太薄了,没得叫人看轻。”
“这......”
李姨娘还犹豫,姚静姝直接将东西塞回去:“姨娘,您且先别急,日后定有吕家帮衬之处,只盼着那时,咱们可别求不到门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