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沉默片刻后,从最后面走出两个人。
“凤侯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张铎日日上工,早已没有了昔日风光,原本挺立的脊背因为苦力劳作而变得伛偻,如今看着,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无甚差别。
凤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挪向张煜。
“许久未见,张公子在这住的可还习惯?”
张煜脸上同样爬满疲惫,从前的矜贵公子,如今穿着满是补丁的破衣烂衫,虽然看着干净,但到底不如从前那般意气风发。
“凤侯爷大半夜来,就是为了看张家的笑话?”
张煜眼神淡淡看过来,似乎在问一件稀疏平常之事。
凤霄沉默,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不愧是张铎引以为傲的儿子,纵是穿着灰布麻衣,站在人群中,同样显眼。
发冠稍稍有些凌乱,看着像是被人叫醒还未来得及整理,双手关节处粗糙不堪,是常做苦力的样子。
凤霄不死心,拿着名册将凤家人挨个点了一遍,毫无差错。
可他的心却比来时更难受,若不是张家,他真的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姚静姝下手。
“今日是我扰了各位清梦,抱歉。”
凤霄丢下两张银票,对着头领吩咐道:“明日给他们加个菜,算是赔罪。”
说罢便大步离开,原本以为皇陵中定能有所收获,眼下看来,是他想多了。
回京路上,夹杂着潮气的夜风不断刮在脸上,也没能将他紧皱的眉头抚平。
等他回到凤府,东边的天已微微亮起。
寒春、寒霜姐妹俩知道他回来的消息,从昨夜回来就候在书房外。
见人来,齐齐跪地请罪道:“主子,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凤霄脚下没有丝毫停顿,从两人身边迈过:“先进来,我有事问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跟上去。
“将那天的事情细细说一遍。”
寒春道:“那天一早,老夫人就带着小小姐进宫谢恩,姚老夫人要做早课,没来咱们院子用膳。”
“二奶奶吃的不多,因为前一夜没睡好,在贵妃榻上补眠,接着兰心、兰芝说要出去一趟,买些布料很快就回来。”
“属下想着二奶奶正睡着,应当没什么事,便在房中和春寒将寻来的碎布拼起来,准备给小主子做件百家布襁褓,后来的事,属下就不知道了。”
“再醒来,二奶奶已被人掳走大半日,奈何那人实在太过狡猾,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凤霄道:“全府上下那么多人,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将人丢了?侍卫呢?”
“老夫人进宫时带走了些,还有些都在前院和各个角门守着,也是属下太过自大,自以为能保护好二奶奶,这才......”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凤霄将人打发走,脚下一跃上了屋顶,站在凤府最高处俯瞰整个府中的布局。
很快,他就发现了些端倪。
只因凤霄从小便喜静,所以苍梧院离各个主院都算不上近。
从苍梧院出来,路过姚老夫人院子,再往西南走,便是西角门,这处门日常并不开放,又因地方偏,所以平日甚少有人走动。
还有一点,南墙外头是凤家修的一条小道,专供来往供应果蔬车进出,只要掐准时间,趁着果蔬车卸货时,从这离开最稳妥。
凤霄想到这,便将掌管后厨采买的嬷嬷唤来,道:“二奶奶失踪那日,送蔬果的人可有什么异常?”
尤嬷嬷道:“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原本送菜的人没来,说是家中有事,来的是他家亲戚,为表歉意,那日多送了好多菜,清点了半天才归置整齐。”
“你们清点时,送菜人在何处?”
尤嬷嬷想了想,道:“那两个小子一看就是偷奸耍滑惯了的,一来就拉着守门小厮说话,我们清点完,便将人打发走了。”
“去将那日当值的守门小厮叫来。”
一个人带着个孕妇,还要飞檐走壁不被人发现,可能性不大,大概率是避开小厮从西角门离开的。
当下,也只能只能慢慢从细节上抽丝剥茧。
小厮很快便来回话,同凤霄猜想的没错,当天的确是同他们闲聊了许久,期间还被硬拉着吃了两个肉包子。
凤霄问完,又将平日往凤家送菜的人找来,那人道:“凤家的菜平日里都是我自己送,那天出门时,不小心撞到人,一时脱不开身,正好有几个青年人说可以帮我送。”
“怕我信不过,还提前将菜钱结给我,我,我就那一回,应该没出什么事吧?我以后,一定亲自送!府上可别停了我的菜。”
“你可还记得那几人长什么样子?”
菜农摇摇头:“我每日见得人太多,脑袋又不好使,实在记不清楚。”
凤霄有些绝望,费了半天劲,线索还是断了,将人打发走,拿出京中官员资料一个个翻看,试图从中找出些线索。
这边,金嬷嬷跟着张煜出门后,张煜便带上面具:“待会不该说的别说,买好东西就回府,我不是个好人,不会心慈手软。”
金嬷嬷小心应下,道:“不知公子,咱们去哪家布庄?”
“就近吧!我还有事,没有多余的功夫。”
昨日皇陵京城来回跑,整整一夜未睡,眼下也是强撑着精神。
金嬷嬷道:“那便去花娘家,那家里的不远,料子好,还比旁人便宜些,店里又有成衣,等会给夫人也选几件。”
张煜闭目养神,并未将金嬷嬷的话放在心上,去哪家布庄,他并不关心,只想赶紧置办好东西回府。
可就是因为这一次疏忽,就叫他万劫不复。
很快到地方,金嬷嬷率先下车,张煜跟上,打起精神盯着人,同时眼观六路,探查街上形势。
铁嫂子见进来人,习惯性迎上去,热情道:“客官您里面请,不知要选些什么料子?”
金嬷嬷四处看着,随口道:“要棉布,细点的,要给孩子做襁褓,把你们这最好的拿来!”
“好嘞!今儿人少,我亲自给您挑去!”
铁嫂子将店里上好的棉布都拿过来放在一处:“就是这些了,不知贵府生的,是千金还是少爷?”
“我家夫人还没生呢!不过就这几日了!”
张煜站坐在一旁看着,并未觉得这几句话有问题,不过是平常的寒暄,没往心里去。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人一听,便两眼放光,五钱银子又要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