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先回家,回家!你就是欠收拾!”
临出门,冯秀芝又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还用手指着冯世良瞪了他一眼。
冯世良不敢抬头看她。小时候,有一次被冯秀芝把头按在水里的记忆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因为实在饿得不行,冯世良偷吃了笼屉里的野菜团子,被冯秀芝发现以后,立马把他拽到水盆前,把他的头狠狠地按到水盆。冯世良想反抗也是白折腾,他的小身板是抵抗不了冯秀芝的大力气。毕竟那个时候他才5岁,而冯秀芝已经13岁,而且她的力气跟牛一样,身体又壮实。幸好他和小伙伴玩耍的时候练习过在水下憋气,先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住气。后来长大了他才知道,在水下练习憋气其实还很多好处,比如,可以提高心肺功能,增加肺活量。虽然他没有必要害怕冯秀芝,但可能因为是姐姐,又多少要顾及父母。就是看在父母的面子上,他也要尽量不招惹姐姐。
看着冯秀芝扶着刘月仙出了家门。冯世良赶忙把家门插上门栓。
“你们这是干啥啊?丢不丢人?”
回到家里,冯德才气愤地说道。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爹,你咋了?谁惹你生气了,咋咳嗽个不停。”
冯世文见他们都回家了,随意问了一句。他深知,由冯秀芝引发的事情,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事,他可不感兴趣。她每天折腾来折腾去,有什么好处。
“你哥,还有谁,还有那个狐狸精。”没等冯德才说话,冯秀芝立即大声说道。
“哼,竟敢偷吃饺子!胆大包天的东西,眼里还有长辈吗?”冯秀芝继续气愤地说着。
啥?偷吃饺子!我的天呀,大哥也是,住在一个院子里,怎么能这么办事呢?别人家偷吃或许还能做到,这个家里有个太平洋警察,他怎么想的。竟然能把爹气成这样了?冯世文已经躺在被窝里,他没有继续接话,一个人在心里悄悄琢磨着。
为了节省煤油,每天晚上吃过饭后,全家人就早早睡觉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睡觉了就可以不用时时刻刻真切地感受和忍受饥饿了,还可以节省粮食。或者说,即便不主动节约粮食都不行,没有什么扛饿的东西可以吃。一天除了到吃饭点可以解决饥饿问题,其他时间即便再怎么饿,都是没有东西吃的。又或者说,只有到了梦乡才能吃到吃白馒头、红烧肉、肉馅饺子。
冯世文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只是有时候也没办法。大姐就是一个事儿妈,她咋有那么多精神头呢?她成天疯子一样的,不累吗?
“秀芝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的说话?我们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守在一个院子里生活,就是最好的事儿了。你干嘛总是要无事生非呢?”
冯德才从来没有对冯秀芝说过什么过分的话。他体谅她结婚十年没个孩子,心里憋屈的很。所以,总是忍着她这张厉害的嘴。
谁晓得她却越发地过分。总是说,小时候没上几天学,就因为替父母带了两个弟弟,把她给耽误了。所以,嫁人也找不到条件好的。这个梅普生虽说老实巴交,是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但是那瘦小的身体简直就是弱不禁风的林黛玉。
冯德才知道,嫁给梅普生的这十年,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冯秀芝大包大揽的。她把气都撒在家里人身上了吧。
“唉……”
冯德才叹了一口气。还能说啥,娃们不容易。是他没本事,如果有点文化,有点本事,一家人也不至于过得如此拮据。本是让安平嫁过来享福的,这可倒好,成天受气。他可怎么和黎爱民交代,他这老脸都臊得没法见他了。
“明天还得早起干活儿呢。睡吧。”冯德才沉声说道。
“好,先睡觉。明天再跟你算账。你看看,那个狐狸精竟敢偷吃饺子。这以后还得了,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反天呀!”
刘月仙愤愤地说,完全不顾冯德才一脸的疲惫和烦躁。
“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放个屁呀!你心里有鬼,不敢说出了吧?你到底为啥非要让世良把这个小狐狸精娶回咱家。”刘月仙不依不饶。
“明天说吧,明天我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行吗?我今天心口憋得慌,睡吧。”
冯德才挪上了炕,衣服都没脱掉就躺在了被子里。
“妈,就是,先睡吧。明天白天再说。”冯秀芝也钻进了被子里。她和梅普生刚吵了架,又来娘家不想回家了。
梅普生已习以为常,懒得过来找她。天亮了,她自己就回去了。这样折腾了十年了,他真想离婚。可是这楠枫县哪有离婚的,丢死人了,凑合过吧。
第二天,院子里的一只大花公鸡叫了好几次。冯德才依旧稳稳地躺在炕上,也不见任何动静。
“世文,该出工了,你爹咋不起炕,这是给我耍性子呢?我不就是想弄个明白吗,我有错吗?我就是想不通。为啥一定要让世良找个乡下女子,咱南枫县多少好闺女他不选。”
刘月仙一边喂着三只鸡,一边一个劲说着。冯世文早就进了屋,他可不想听她妈唠叨个没完。
“咕咕咕……这几只鸡咋不见长,还真能吃。地里的野菜都被人抢光了。”
“妈!”屋里突然传来冯世文的惊恐而凄惨的叫声。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吓得刘月仙身体都颤抖,一颗心仿佛就要蹦出嗓子眼儿了。
“咋了,狼咬住尾巴了?”刘月仙生气地进屋去。
“这死老头子咋不起炕?”
“妈,我爹,我爹没呼吸,死了,死了……”接着,冯世文放开声嚎啕大哭起来。“爹呀,爹……”
“胡说啥,你个二百五,你爹好好的,咋能用死咒你爹呢。”
刘月仙上了炕,坐在冯德才身边一瞅。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冯德才脸色铁青铁青的,如同一块铁皮。深陷的眼窝,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一丝血色都没有,面容非常痛苦的样子。
“他爹,他爹呀,你醒醒,我以后再不问你了,再不说你了,我保证。你快醒来!”刘月仙不相信他真的死了。她用力摇晃冯德才的身体。可是冯德才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的身体冰凉冰凉的,有些僵硬。
刘月仙顿时瘫软在炕上。哭声由低到高。
“他爹,为啥呀,你是故意抛下我们娘仨吗?我们孤儿寡母以后可咋活呀,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想一走了之吗?你不能狠心抛下我们呀……”
刘月仙趴在冯德才身上哭得泣不成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她心里悔恨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睡梦中就这样走了。
冯世文跌跌撞撞地跑到电业局,把大哥冯世良找了回来。又把出工的黎安平叫回家。
“爹,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爹昨天还好好的。”
冯世良一路狂奔着跑回家,一进门他就跪在炕前,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爹,我错了!我错了!你醒醒,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世良,给你爹找一件干净衣服,你过来给他穿上。”
刘月仙坐在炕上呆呆地说着。她心里很清楚,冯德才真的死了,是真的。她的天塌了一半。她无力地说:“给你爹好好擦干净,把他最喜欢的衣服换上。”
“嗯。”冯世良边哭边找衣服。
这时,冯世文和黎安平也赶了回来,前脚刚进屋,后脚冯秀芝和梅普生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