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旭日破雾而出,万道霞光倾洒而下,世界仿佛披上了一层五彩的霓裳。
今岁春日,似乎较往年更为暖煦。
然而此时,祁千尧却如置身冰天雪地的寒冬,心口似被剜了个洞,寒风呼啸着往里灌。
他盯着容玖玥的眼睛,眸中满是震惊与不甘,声音嘶哑,“你……喜欢……我小舅舅?”
“是我心悦文安郡主。”
容玖玥尚未开口,门外蓦地传来一道温润的男人声音。
祁千尧缓缓转身,只见他那道貌岸然的小舅舅走了进来。
这人甚至还走到玖儿身边,低头与之轻语着什么……
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瞬间点燃了祁千尧心中怒火。
他的双手开始剧烈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底仿若染上血色,眉眼间尽是戾气。
“罔顾伦理纲常!为老不尊!厚颜无耻!衣冠禽兽!宗玄聿,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睿王……”
宗玄聿将容玖玥拉至身后,上前冷声道:“我们定情于婚约解除后,何来罔顾伦理之说?”
“当初遭遇刺杀,你带着其他女人离开时,已不配对容玖玥言爱!你难道不明白吗?”他言辞甚厉。
睿王明知那些刺客为死士,却因容清漪而未曾追上去。
倘若容玖玥不会武功,早已命丧于开元寺深山!
再闻此事,祁千尧心中发慌,迅速看向容玖玥,急切解释:“那时容清漪身受重伤……”
“生死关头方显真情,”容玖玥漫不经心地打断,“你心中对老八有意。”
五年多的相处时光,岂是区区救命恩人之虚名,所能比拟!
男人总是善以各种借口,来掩饰自己风流的本性……
“睿王,老八落得如此下场,罪魁祸首是你,是你毁了她的人生。”容玖玥沉声道。
十月中旬前,睿王还信誓旦旦地为老八谋取正妃之位。
怎料,短短数日,原本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男子,竟见异思迁,这让老八怎能不心生怨恨!
可惜,老八该恨之人是睿王,而非她容玖玥!
刺客也好,蛊虫也罢,只因老八暗中谋害她,她有仇必报而已。
至于睿王,并未直接加害她,寻仇则是老八自己之事……
话已至此,容玖玥正欲携宗玄聿一同离开此地。
突然,“咚”的一声,睿王竟直直地倒在地上。
“这……这……这……”容玖玥急忙上前探其呼吸,“幸好只是昏厥,否则我们都得死翘翘!”
“殿下!”凌风闪身入内,见自家殿下昏迷,顿时失声惊叫。
容玖玥收回把脉的手,道:“睿王应是感染风寒,又引发高热,以致体力不支昏厥。”
“九姑娘……文安郡主,那劳烦您为殿下看看啊!”凌风急声道。
容玖玥面露难色,“我只会看那些断胳膊断腿的重伤……你赶紧带睿王殿下回去吧。”
闻言,凌风赶忙抱起祁千尧,如疾风般冲了出去。
初春夜里寒凉,未着大氅,生生冻了近四个时辰,不着风寒才怪……
“……”容玖玥叹了口气,瞥向身边的宗玄聿,“你说想要光明正大,如今这般可好?”
其实她也不想再偷偷摸摸……
毕竟上次睿王曾言,皇后已在为宗玄聿挑选正妻。三月初,宫内还特意举办赏花宴。
所谓赏花宴,无外乎是相亲宴。
倘若他们二人再隐瞒下去,或许会害了一位无辜女子。
“自然是好……”宗玄聿轻笑道,“你无需担心,至于圣上与皇后那,交给我解释即可。”
睿王知晓救命恩人真相,定会不择手段地纠缠。
既然如此,他便让容玖玥,正式成为睿王的舅母……
“小姐!”江管家突然禀报,“平阳侯夫人请您现在回去一趟,说是老夫人突发重疾。”
“嗯……”容玖玥佯装叹息,“亲爱的祖母病重,身为亲孙女,自然应当回侯府探望。”
“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宗玄聿轻声叮嘱,“我进宫一趟,有些事还是亲自禀明为好。”
免得睿王那混账,添油加醋!
至于侯府,老夫人“病重”,另一个则伤势未愈,故而暂且安全……
片刻后,平阳侯府内。
“小九,你祖母今早醒来,便是这般模样!你医术精湛,不知能否给你祖母瞧瞧?”平阳侯无奈询问。
昨夜东宫之事,他自然知晓。
故而,在大夫束手无策时,他只能请侄女来帮忙。
“伯父此言见外了……”容玖玥轻叹一口气,“昨日祖母尚算精神,怎会骤然如此呢?”
“莫不是中毒?”她压低声音问道。
看吧,她已经阐述事实,信不信便是你们之事!
侯夫人摇了摇头,“侯爷已请太医前来查看,并无中毒迹象,只言忽然重度卒中。”
“哦……”容玖玥移步榻前,垂眸看着老太太,轻声细语,“祖母,孙女这便帮您把脉。”
老太太浑身不能动弹,唯有两颗眼珠瞪得几欲凸起。
须臾,容玖玥眉头紧锁,脸上表情亦变得复杂。
“小九,你可知有何问题?”平阳侯急忙追问。
“伯父伯母,祖母确实卒中,只是这原因……实在是……”容玖玥欲言又止。
“小九但说无妨!”侯夫人道。
容玖玥犹豫一下,无奈靠近她耳畔低语几句,只见侯夫人脸色骤变。
“翰儿,你带众人先出去,我与你父亲留在此处即可。”侯夫人吩咐。
“是……”容之翰应道。
母亲脸色这般难看,应是祖母之病因乃难以启齿……
众人离开后,容玖玥低声道:“祖母应是闻了燃情香……以致刺激过度,大脑骤然卒中。”
“燃情香?”平阳侯夫妇大惊失色。
容玖玥轻轻颔首,“太医应也知脉象不妥,但恐难往此联想。祖母虽提前服下解药,但终究年事已高,实在经受不住啊……”
“昨日祖母传我叙话,我闻到那檀香味似乎不大对劲,但没往此处想,如今想来……”
容玖玥未有明说,但平阳侯夫妇已心知肚明——
老夫人点燃情香,服下解药,特意传小九来此叙话!
吴家那个混账,偏偏又出现于汀兰阁院外……
老套的后宅手段,老夫人竟用在了自己亲孙女身上。
“吴嬷嬷!”侯夫人厉声道,“你若还要你那一大家子性命,便将昨日之事从实招来!”
“老奴遵命!”吴嬷嬷连连磕头。
老夫人行将就木,无人能庇佑她!
待吴嬷嬷全盘托出后,侯夫人深吸一口气,“你自行了断,我与侯爷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吴嬷嬷跪地叩头,“老奴谢侯爷与夫人大恩!”
此事关乎侯府清誉,她难活命……
吴嬷嬷退下后,平阳侯已觉无颜面对自己的侄女。
二弟留下的一双儿女,他皆未能尽到教养职责。
“伯父,孝字为先,您与伯母亦属无奈。幸好我自幼服药过多,已有些百毒不侵……此事便罢了。”
容玖玥眸中含泪,声音哽咽,仿若受尽委屈却仍顾全大局。
“是伯父不对……”平阳侯低头抹了一把眼泪,“你与你伯母聊聊,伯父去祠堂跪会……”
“小九,我们也走吧。”侯夫人起身往外走去。
容玖玥看向床榻,老夫人那双眼珠几欲突出,实是老泪纵横啊!
“那祖母怎么办呢?”
“侯爷孝顺,自会安排人照顾。”侯夫人叹息道。
此事终归是委屈了小九,然老夫人乃侯爷生母,且家丑不可外扬!
只是,贴身嬷嬷已死,旁人会如何伺候,便不重要了……
容玖玥轻轻“嗯”了一声,便随侯夫人一同离开。
行至屏风处,她回首向老太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亲爱的祖母,再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