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掀帘进来,就见着砖垒而成的方形灶台一旁,已置有一垫着软毯子的木凳;她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便安静地坐下。
灶台下的灶眼里柴火已然烧起,上边的圆孔,放着釜甑等庖具;长方形的烟囱孔与灶台中的火塘相连外去。轻烟慢笼中,鲜香渐起,她静静地看着他细细忙活;午将过,日乌倾洒过景辉,一派祥和道平常的烟火气息。
那少年正把鸡肉剁块,再把鸡油剔除,单独放在瓷画碗里,加入少许的辅料、花椒腌制小会;又把剁好的鸡块加上饴盐、酒和生粉搅匀,经清水反复洗过几遍后沥干备用。
接下来,他将鸡油冷锅下锅,用小火慢慢地将鸡油煸出油脂,霎时间屋内尽是浓香的油脂味。贺楼嫦只觉得,金津玉液不胜垂、腹中饥馑直烧肠。
尤其是,那少年还将油渣和花椒捞出后倒入鸡块、放姜葱和酒煸炒起来,一直煸炒至鸡皮有点焦黄……另一边坐着的少女微微侧动身子,玉颈间默默咽了咽,小许后又禁不住地看了回来。
“用鸡油来煸炒,香,自然是更浓郁鲜香,与此同时,那鸡肉经过煸炒再炖煮,也更加紧实和鲜美。”璇琅见贺楼嫦瞧得入迷,不紧不慢道。
随后他把鸡块倒入已煮沸的大锅中,用大火开着盖煮,再转到砂锅里,放入红枣、香菇、党参、黄芪等转成小火慢炖。
“以沸水、大火旺煮一盏茶后便可转小火,让汤汁浓白出味。”在临近出锅前两刻钟左右,他往汤锅中放入枸杞;将将熄火前才加入饴盐等调味。
最后,璇琅先勺汤入簋,放温,再装上羹匙给她,便转身去炒了两小菜,淡淡道,“今日午膳便是如此了。”
而贺楼嫦还在小口小口喝着鸡汤,眼眸亮晶晶的,他烹饪的鸡汤不仅仅汤汁浓郁,而且鸡肉非常鲜香!
璇琅又将蒸饭盛入盂里,噙着笑意看向她,“出去吧,该用午膳了。”
“嗯嗯,晓得了。”两人前前后后地端着饭菜出到小院食桌上,平平淡淡地用过寻常日里的膳食。
过后,贺楼嫦说什么也要同璇琅一块儿收拾,他便兑了些温水给她擦拭桌面。她又自己悄悄地兑了些温水,羞怯又避讳地去洗着什么,璇琅佯装不知。
一顿各自忙活后,两人又开始手牵手地坐在竹亭下,看着远方山峦绵延秀丽、妙云青黛交融共美。他们之间并未说什么话,各自远眺、俯瞰,视线偶尔会交汇,也只是温和自然的目光,静谧心安。
……………………
金碧辉煌的殿宇内,玉兰名画多为见,茶茗熏香正浓时。那毕恭毕敬进来的宫女,正呈着一书柬,“公主,是祁胥侯世子的书柬。”
这一句话,让正敞开着的内外殿相通之门帘猛然被掀起。春带彩翡翠珠帘嗒叮呤一片碰响,于这华丽又高雅的宫殿而言,着实是一种极其冒失、粗鲁的行为,本不应容许于此。
可一脸忧虑的秀美女子,顾不了那么多了,甚至穿戴在其上名贵的流苏步摇都大幅度晃动起来,心急如焚,“还不快快些拿来!”
宫女连忙跪下双手呈上。
齐璟玥一把拿过书柬打开,急忙紧看着书中的字字句句,间或狠色浮涌。末了,方才吐了一口浊气,但仍不减忧虑,“都退下。”
“诺。”
齐璟玥紧捏着书柬,独自一人坐于金丝楠木琴台前,轻捻着洁白细匀的蚕丝琴弦。她早已褪去华丽繁绘的宫装,仅一袭清简交领水云衫裙,配一月牙流苏坠、玉兰银步摇,似她又不似她;于古琴阵阵的悠扬柔声中,秀美的容颜,是一脸的空落落。
世子如今并未再瞒着她,她的小姑姑,不见了。哪怕害了小姑姑的人,世子也已对她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她那么好的小姑姑,却也还是没能找回来……
微微泪目的齐璟玥,眨了眨眼,停下抚琴,起身走到镂玉莲花香炉旁,以钳提起炉盖将书柬放入燃化;淡雅的熏香味异微、乌烟渐起,最后归于平常。
齐璟玥失神看着,她并非一无所知。皇兄对那个位置,有问鼎之意。而母妃借着与文倾郡主的手帕交情意,让文倾郡主的女儿、她的小姑姑成了她的伴读,打着拉拢贺楼氏族之意。
而她自己……齐璟玥环顾着四周的繁华殿宇,是皇室公主的象征;她荣承着、享用着,像是被精心供养起来以需备用,心中说不上是何感觉。但她知,皇兄意欲将她嫁与祁胥侯世子齐洵;这位年少有为的将军,身后还代表着祁胥侯府、秦安国府。
哪怕秦安国府随着大长公主一去已大不如前,但百年勋贵仍不可小觑。而前祁胥侯,戎马一生、忠勇无比,从底层草根成了一代功勋,得先帝赐名、冠以国姓。即使如今的祁胥侯远不比其父,但父荫厚重;再者,祁胥侯府还出了这颇具前祁胥侯之姿的齐洵。
所以,这于成大事的种种助力,有意者,汲汲图之。
但这以姻亲来笼络他,皇兄许是要落空了,齐洵心悦她的小姑姑贺楼嫦。齐璟玥眼睫颤了颤,她一开始本想,本想撮合他们来着,但贺楼家那边早已将小姑姑同少府大公子定亲,摆明了不想掺和进来。
可惜晁公聪明一世,竟一时失算在愚钝的后辈中,受了她皇兄一党的牵连,潦草百年;她的小姑姑,也……
齐璟玥还在失神地看着,外边宫人的禀报声传了进来,“公主,琛王殿下来了。”
她一顿,“先让皇兄稍坐片刻。你们进来,给本宫梳洗更衣。”
“诺,公主。”
齐璟玥很快便收拾好自己,一身华丽宫装、一头精美配饰,又成了皇室供养着的高贵公主。她款款来到前殿,“明徽见过皇兄,皇兄安。”
依旧穿着淡雅的齐璟琛细细瞧着她,她现在除了忧虑些,并无他异。自己方才没由来的胸闷,想着许是她这知道了贺楼嫦的事罢。
齐璟琛轻叹道,“明徽,她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