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见到周祗的时候,还是在一个副本当中,余闻堂跟我一起下的副本。副本快走到结束的时候,我才在副本里见到了周祗。
只是远远瞥到了一眼,我便打算直接走人。
“怎么了?”余闻堂明显发现了我的异常,“你认识那个人啊?”
“嗯。”我的点点头,心里异常烦躁,那个男人不是好惹的主,我觉得没必要跟他起冲突,“走吧。”
余闻堂‘奥’了一声,然后突然鬼叫了起来:“卧槽!”
我被他吓了一跳,心脏狂跳:“你,鬼叫什,什么?!”
“不是,那个男的怎么还对自己的队友动手啊?”余闻堂扯着我的衣服,他个子比我高很多,一米九几的个子差点把我扯摔倒,“那个女人……卧槽!”
我扯回了自己的衣服,顺着他的手看了过去。等到我看清倒在血泊当中的陆朝漾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淋了夏天的井水一般,冰冷而又刺骨,似乎要把我的血液彻底冻结。
“你干嘛!”余闻堂一把扯住我的手臂,“那个人已经杀红了眼了,小方宁,你可别冲动……”
那天,我被余闻堂劝住了,我没有冲动……可是,帮助曾经救过我的人这件事情,能算做冲动吗?我开始怀疑我自己,连续好几日,我闭上眼睛就是陆朝漾那翻着白眼的死状,鲜血自她腰腹处涌出,将她整个人包围……
“你最近怎么了?”余闻堂问我。
我摇摇头,无法诉说。
“公会里来了个新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会长让你带带。”他转移了话题,“你能带不?”
“嗯。”我想,带新人而已,不会太麻烦。
新人叫郑述喻,很年轻,人也看着挺朝气蓬勃的,看见谁都要喊一声“哥”。
是个过分礼貌的少年。
“谢哥,你真厉害。”
带郑述喻下过一次副本后,他便天天左一句厉害右一句好牛挂在嘴边,聒噪程度快赶上余闻堂了。不过,他是个很努力的少年,每次见我都会给我带零食,尽管我跟他说过我不喜欢这些。
“哥,你声音真好听。”
这是我第一次听有人夸我声音的,我有些震惊又有些不解。
郑述喻笑:“哥,你人真好,只有你愿意带着我下副本,我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你不是。”我摇摇头,他的确不是什么废物,他很聪明,很多东西我只需要示范一遍他便能做到百分百还原,“你,很好。”
“哥……”郑述喻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他似乎哭出来了,“哥,谢谢你。”
不客气。
那天郑述喻哭得很大声,他跟我倾诉了很多事情,关于他的,以及关于曾经的他。
他说他生下来便被父母抛弃,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反正就是翻翻垃圾桶或者跟一群野狗野猫打架抢吃的,因为抢不过其他乞丐所以他只能去欺负比他更弱小的流浪猫狗。
他说也许他是幸运的,那些猫猫狗狗都没有什么病,不然一个狂犬病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说长大了被一个男人收留了,以为有家了却没想到这世上人都是千副面孔的。在外斯文的男人回到家依然可以成为一个罪犯,一个侵犯未成年同性的罪犯。
他说应该是他没用,所以父母不要他,所以只能跟猫狗分食,所以只能被禽兽摆布……
“你,很好了。”我只能重复说着这句话安慰他。
我不大会安慰人,只能轻轻拍拍郑述喻的脊背,可他瑟瑟发抖了。
我想,我越界了。
在那之后,我会主动去找郑述喻,带着他更加勤快地下副本。我用积分去兑换了一个小平房,我想,郑述喻渴望的也许一直都是“家”。
可惜了,郑述喻最终还是和我背道而驰了。他们说他是个白眼狼,他们还说他从前种种都是演的。
只有余闻堂对我说:“小方宁,你只是太善良了而已。”他没有去骂郑述喻,也没有来同情我。
“嗯。”我点点头,然后问他,“你还想,听,我的,往事吗?”
余闻堂点头:“当然想听啊,只要你愿意说,我会一直都想听的。”
我说,我父母是近亲结婚。
我说,我父母对我很好。
我说,我父母死于非命,死在了我八岁那年。
我说,我的缺陷成了他们的笑柄,日复一日,笑料不断。
我说,我给自己租了一个地下室,捡到了一只瘸腿的小鸟,它整日叽叽喳喳,吵死了。
我说,鸟死了,我想带着它飞最后一次……
余闻堂听完过了很久只问了我一句话:“飞起来的感觉好吗?”
我笑了:“还行。”
后来,我再一次遇到了周祗,那是在副本之外,那个男人身边站了一个陌生的长头发的男人。我不小心撞到了他们,慌乱道歉之际,抬眼看到的便是我日日噩梦之中的那张脸。
我跟着他们,却见陆朝漾再一次跟周祗结伴了。这一次或许我能做些什么,哪怕是尽早提醒陆朝漾,远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可是一切好像不太一样了,他要救陆朝漾,他还要救很多人,为什么?为什么连我的命他都要救?
古井之下,月色溶溶,他说他不想我死。
那一刻,我想,我似乎要重新去认识这个男人了。只是还没等我想好要怎么去重新认识他,他却又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他亲吻我的手腕,温热的气息扑在跳动的脉搏之上。
不合时宜的,我想到了郑述喻,所以我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