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青又仔细瞧了瞧墙边摆放的酒坛,最终,他的目光还是落到了那层厚厚的灰上,代表着岁月的认可和褒奖,看似轻飘飘,实则沉甸甸的落灰,要说这些坛子究竟有什么大名堂,只需看这其中之酒到底如何。
“如你所见,我是在这条街开酒楼的,自然是以做酒水生意为主,可惜呐……”
掌柜咂了咂嘴,面露难色的看着那些酒,想到一些不堪的过往。
“可惜什么?”
“可惜我去年迁了地,本来好好的生意一下子就做不起来了,呐,这些就是往年卖的最好的品,现在砸手里了,唉。”
听到这里,柳长青在心里已经猜到了个七八分,他索性主动提出问题,希望能博得掌柜的好感。
“所以?您是要我想办法把这些都卖出去?”
“都卖出去?不知天高地厚,我也不是为难你,你要是想办法能卖出去一半,我二话不说就留你。”
“此话当真?”
“驷马难追!我本来打算让你小子试试手,卖一坛子出去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你这么胸有成竹,那我就稍微提高点要求,十坛!而且,得在十五日之内完成!”
“这时限是为何?”
“下个月,我打算上点新货,这些老东西们再不出去,我就得让它们腾地方喽。”
柳长青只得把快溢出的喜悦藏匿于心,久远的记忆如一幅幅画卷在他脑海中展开。从前,他无数次的听着组织首领在台上讲述怎样将官盐走私到各个地方并悄无声息地卖出,首领的那些话此时虽跨越了恒长的时间却如耳语一般清晰,这一次,他终于有机会合理合法地实操那些曾经让他惊心动魄的方案,柳长青若有所思,一个完整而详细的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浅浅勾勒出一个轮廓。
“好!十五日,不过,是全部!”
“行,我这最少认十坛,你要是能把多的卖出去,我另外给你算钱。”
“那具体讲讲您这些酒吧。”
柳长青蹲下来细细察看这些酒,手指在酒封上轻轻一拈,没想到那灰只是被打薄了浅浅一层,丝毫没有要落尽的意思。
“这得有好些年成了吧!”
“五年的泞竹!年初我和一个酒贩子那淘来的,这东西啊,属于是有价无市!”
柳长青没有听过这种酒的名字,看来,他需要先对整个金夏的酒水产品进行一番细致的调研,综合全面地了解这些酒的知名度和流通情况,才好进行下一步的方略。
“唉,你是不知道啊,以前这种高档货的生意,都是我一家独大的……”
“您得先给我一笔钱。”
“可以,需要多少?”
“大概这个数。”
柳长青向掌柜张开一只手晃了晃。
“对我来说这些算不了什么,但是你若是拿了这笔钱跑路了,那又该如何?”
“我明白,所以这个还请您收下。”
柳长青从怀中摸出一条系着苍绿色流苏绳的双佩,两块玉佩几乎一模一样,估计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分辨,透过阳光看,玉佩内部不见半分瑕疵,无绵无絮,如白粥之上的净汤流淌其中,这两块玉佩无疑是上等品中的极品。
“你竟然还有这等宝物?怎落得个流落街头?”
“这两块佩子我从小戴到大,是母亲在我出生前就选好的……”
掌柜将那条玉佩拿过来仔细琢磨了一番,又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柳长青手中。
“好了,你不必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先出去一下,那五贯钱稍后我让小尘给你拿。”
“记得你说的话,今日已时候不早,从明日起算,十五日!我等你的好消息!”
柳长青目送掌柜离开后,又仔细点了一下酒的数量,六排八列共整整四十八坛,码放整齐,这些即将决定他命运的四十八坛陈年老酒,究竟会何去何从呢,柳长青如此想着。
“这么快就谈好了?爹爹说你要五贯钱,拿来做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申时才过两刻啊。”
柳长青在谈话时始终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精神,他误以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直到小尘告诉他他才反应过来。
“去拿钱吧,然后和我走一趟。”
“后面倒没有什么事,不过得在晚上开张前回来,要去哪?”
“去这里最大的丝坊。”
“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
“我不认识路。”
他柳长青怎么可能不认识路,在金夏城转了这么多天,连哪条街上有几个坑他都了然于胸,至于为什么带上小尘,他另有打算。
……
“你不是不认识路吗,干嘛走这么快!”
“时间不早了,我不想浪费时间。”
“那你到底认不认识路啊?歪,那你是不是骗我啊!”
“也不尽然。”
二人在一唱一和的拌嘴中快速抵达了目的地,名为“瑾”的招牌高悬于十分气派的门头上,混着银液的墨迹在夕阳中如黑色的流火,反射出熠熠辉光。
“我就知道你骗我,哼!”
“先不说这,快进来!”
“还没问你呢,来这干什么?”
“?”
柳长青如看傻子一般瞅着小尘,这无厘头的问题让他一时语塞,她是在提问吧?
高大的阁楼层层嵌套,处处陈列着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男装女装,柳长青却并没有“拈花惹草”,而是走马观花地逛过后,直奔陈放着最华贵男装的区域而去。
“这位爷,请问您看上哪件了?”
不似普通店员那般以貌取人的势利眼,这个区域的服务人员还是非常识时务的,并没有因为柳长青当前的穿着打扮而露出半分歧视,这一平等的对待也博得了柳长青的好感,他点了几件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长衫,并要求店家用他所要求的布料和绸缎定制。
“你疯了,买这么多!这五贯钱少说要没七八成!”
“有你在,最多两成就够了!”
柳长青拍了拍身旁小尘的肩膀,示意她不要过于担心,这一下意识的亲密之举却又让小尘羞红了脸,一旁的店员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细节,不过,这正是柳长青想要看见的效果。
“那这位爷,咱们去结账!”
……
“合着你叫我来是砍价的啊,没看出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那是,你以为我是谁……”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柳长青办好了这极为重要的第一件事——故技重施,置办行头,他的心情相比之前自然是好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夜色悄然而至,上街晚游的人群逐渐壮大起来,天空中放起了星星点点的孔明灯,柳长青回想着刚才砍价的那一幕,要不是倚仗身旁气质不凡,身姿卓越的小尘,这价钱几乎没有可能被他压的如此之低,只是身旁这小妮子全然一副被利用却毫不知情的模样,出于愧疚,柳长青也让她挑选了几件女子常佩戴的饰品。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为何放灯?”
“你不知道吗,每年冬食节闭幕的时候,都会放灯呀!”
柳长青不语,他的确不知晓这个传统,大牢里的生活日日如一,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心性在那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油尽灯枯,而如今再望这“漫天繁星”,这在虚假的和平之下如画卷般展开的繁华盛世,就如此呈现在自己眼前,他又重燃了对幸福生活的向往之火,尤其在此刻,身旁还亭亭玉立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还不时地和自己如夫妻一样“打情骂俏”。
“月色真美!再和我说说这些灯吧!”
“金夏经常放灯的,每逢什么集会佳节都会放灯!看你这么喜欢,那就努力留下来,往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几时了?”
“大抵是过了戌时吧!”
“嗯,嗯?”
“嗯?啊!”
不经意的期许在这个寒冬深埋于柳长青的心里,二人狂奔着回到酒楼的脚步声如此动听,从此,一个声音充满绝心的呐喊声回荡在柳长青的心间,久久不能绝响
“我一定要留在金夏!我一定会留在金夏!”
身后的少女见他莫名的慢下脚步,玩闹着又从后面扶着他的腰推着他向前跑,发间的印花发钗正是柳长青刚才买给她的,此时正在月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走快点啦!”
“我,一定会和她,在金夏,有属于自己的,家。”
……
麦秸秆烧到了头,红星子逐渐漫延至柳长青的手心里,他被烫的吃了痛,将那几根烧尽的麦秸秆丢进了炉子里,又新抓了一把,捏着两头折成两段顺进火里。
……
第二天,柳长青起了个大早,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出门去了,小尘见他如此积极上进,也很是高兴,却没想一到中午,柳长青却满头大汗回来,问他做何去了,他却神神秘秘的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如狼似虎大口吞咽着午饭,然后又一觉睡到酒楼该晚开张的时候。
“醒醒!过申时了!”
小尘拍着柳长青的房门喊道,柳长青也并没有完全睡死过去,午后他约摸只是睡了一个时辰,其余时候,他只是闭目养神,同时在脑海中整理上午出门搜集到的信息,这个习惯自他最初来到金夏时就开始保持,毕竟他不识字,更不可能用纸笔写写画画来记录。
“差不多到点了,我得走一趟。”
“晚饭不吃了?”
“吃不下。”
“中午吃多了?”
“那倒不是,留着一会吃。”
“哼!”
小尘不理他了,自顾自地去招待客人,柳长青则一路小跑来到昨日的丝坊,换上先前定制服饰,又做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晃荡到一家名为“清塘”的酒楼门前。
“正是此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