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咳嗽声。
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他衣衫褴褛,双手拄着一根老旧的木棍,显然是个普通的农夫。
“殿下,”他的声音低沉,却透着力量,“草堂是好是坏,小民不敢妄言。但滇南的百姓,已经被土司和朝廷之间的争斗折磨太久了。”
他顿了一顿,抬头直视朱高煴,接着说道:
“阿强的死,真相如何,大家心里有了些数。但草堂到底能不能改变我们的生活,恐怕只有时间能证明。”
朱高煴目光微微一闪,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本王今日所言,只是让你们看到朝廷的立场。但本王也不会以口舌定是非,用时间来证明,正是本王所求。”
男子低头作揖:“既如此,小民斗胆,请殿下允许滇南的百姓自己选出草堂的学官,选出那些真正了解我们习俗、愿意帮助我们的人来主持草堂。”
台下百姓顿时嗡嗡议论起来,这提议虽大胆,但却击中了许多人的心思。
朱高煴抬手示意安静,沉声问:
“你们认为如何?”
一名年长的村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殿下若真愿意给我们这个权利,小人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张玉眉头微皱,低声提醒道:“殿下,若任由百姓选官,恐怕会被土司势力利用。”
朱高煴却摆摆手,神色坦然:“滇南百姓能选出什么人,本王心里清楚。但既然要赢得人心,就得给他们一个机会。”
他转向台下,声音浑厚:
“好!本王答应你们,从今日起,每一座草堂的学官,都由你们自己推选。
但本王有两点要求——第一,学官必须通晓书礼,能教书育人;第二,草堂的规矩,不能因土司或个人私欲而破坏。”
台下一片低语,有人皱眉,有人点头,更多人则露出复杂的神色。
朱高煴的目光再次扫过人群,沉声道:
“滇南百姓若能自己立足,本王愿全力扶持;但若滇南继续陷入土司的分裂与私斗,本王也绝不会坐视!”
这时,一个孩童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
“殿下!我爹说,我可以去草堂学写字吗?”
人群纷纷回头,发现是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小男孩,脸上满是好奇和期待。
朱高煴露出一丝微笑,缓缓走到男孩身旁,俯下身轻声说道:“当然可以。草堂的大门,为所有想读书的孩子敞开。”
男孩欢喜地拍手,紧紧握住朱高煴的手,仿佛抓住了希望。
……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滇南多地开始了草堂学官的推选活动。尽管土司势力暗中干涉,但朝廷的士兵维持了基本的秩序。村民们从最初的犹疑,到逐渐参与,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自主权。
与此同时,朱高煴派出的斥候也带回了新的消息:
土司杨存召集部众,企图借“阿强之死”引发更大规模的叛乱。
朱高煴在营中布下地图,手指划过山川河流,冷然说道:
“既然他们要乱,本王便以乱治乱。滇南的土司,该让他们明白,何为朝廷的威严。”
张玉低声问:“殿下,是否要直接进剿?”
朱高煴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谋远虑的光芒:
“不急,土司想要挑动百姓反抗,但他们越是施压,百姓反而会越清楚谁是敌人。”
他目光转向窗外,语气笃定:
“滇南这局,终会在百姓心中见分晓。”
翌日清晨,滇南的天空笼罩着薄雾,远山隐隐约约,草堂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得朦胧而肃穆。
朱高煴立于行辕之外,注视着晨光洒在滇南广袤的大地上。他的神情平静,却透着深深的思索。张玉从身后走来,轻声道:
“殿下,昨夜的探报已核实,杨存已集结了五寨之兵,打着替百姓伸冤的旗号,号召村寨共同起义。”
朱高煴转身,目光如炬:“五寨联军?他倒是动手得快。传令各部,继续守住要道,不许轻举妄动。”
张玉有些不解:“殿下,若再拖延,恐怕杨存的人马会愈加壮大。为何不趁此机会一举剿灭?”
朱高煴冷笑一声:
“杨存以民为旗,自以为掌控了百姓的意志。可他忘了,旗子再飘,终究是百姓的血肉撑着。本王要的,不是平乱,而是让滇南百姓知道,他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张玉沉思片刻,恭敬地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草堂的推选活动已经成为村寨间的热门话题。
每一个村子都在热烈讨论谁最适合担任学官。虽然土司们试图插手,但在朝廷的干预下,这些选举逐渐浮现出一些与以往不同的气象。
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年仅二十的李春草意外成为候选人。她是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女子,曾从一位流落滇南的游学士子那里学得一些诗书。
选举之初,村里不少长者嗤之以鼻,觉得一个女子难当大任。
但李春草并未退缩,她站在村口的草堂前,握着一卷书,坚定地对围观的村民们说道:
“我不敢说自己能教得最好,但我知道,草堂教化不是为了让你们丢掉滇南的根,而是让我们的孩子学会用笔与外人争地,用书识保家园。若你们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竭尽全力。”
这番话让许多人心生触动,尤其是一些年轻的父母,他们开始意识到,草堂或许真是孩子们未来的希望。
几日后,李春草以微弱优势胜出。她成为村里第一位草堂女学官,而她的故事迅速传遍了滇南,为许多怀疑草堂意义的人带来了新的思考。
与此同时,杨存的寨中,气氛却越发凝重。手下的头领们汇报着各地的情况:
“寨主,朝廷对草堂的推行越发严密,许多村寨开始渐渐接受了草堂。若再不动手,恐怕局势难以逆转!”
杨存阴沉着脸,狠狠一拍桌子:
“愚民被朝廷的戏法迷了眼,等他们醒来,就已经晚了!”
他目光一冷,吩咐道:
“传令下去,立即散布消息,说草堂是朝廷用来登记村民人口、征收赋税的工具。再挑一些‘叛徒’,故意放他们到朝廷那边,让村民以为,凡是亲近草堂的,都会被当做出卖家乡的罪人。”
手下头领犹豫道:
“但寨主,这样一来,滇南的百姓或许会更加混乱,朝廷可能会借机大规模镇压。”
杨存冷哼:“滇南百姓最怕的不是乱,而是外来的刀剑!只要我们把水搅浑,朱高煴就不得不收手!别忘了,沐家可是在一旁盯着呢!”
朱高煴的营帐中,一名斥候跪地禀报:
“殿下,杨存正在寨中筹谋大举进犯,但各村的百姓并未真正响应。相反,许多村寨对草堂的学官推选越发热衷,民心似有转向之势。”
朱高煴目光一沉,缓缓说道:
“他果然按耐不住。想让滇南乱起来,就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转身对张玉吩咐道:“命令全军,继续按兵不动,但加强要道的封锁。还有,派人将推选草堂学官的情况散布到更多村寨,让百姓都知道,这是朝廷给他们的权利。”
张玉微微一怔,随即领命:
“殿下,这样一来,滇南百姓或许会明白朝廷的用心,但若杨存强攻,是否需要应战?”
朱高煴微微一笑:“百姓的心不是靠嘴说服的,而是靠眼睛看见的。让他们看到土司带来的,是鲜血和掠夺;而朝廷带来的,是土地的安定。等到这一切发生,百姓自然会做出选择。”
数日后,杨存带领五寨之兵悍然出动,攻向一座草堂所在的村寨。
村中百姓纷纷逃向周边山林,但朱高煴早已布下伏兵,将杨存的队伍围困在村外山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