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客栈都处于黑暗之中,只有每间客房的门缝里,偶尔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唯一能让人看到路的,就只有黑袍人手里的那盏油灯。
黑袍人虽然盲目,但对于客栈的地形非常熟悉,他手里的油灯并不是为他自己照明用的,而是给他身后的跟随者指明方向。
走廊之中被一种奇怪的雾气所笼罩,那雾气的湿度非常大,仅仅只是穿行而过,衣衫便已经被打湿。
四周的温度也随着楼层的降低而降低,让身上的衣服仿佛结冰了一般沉重,走在后面的楚辰安就看到前面的刘麻子抖如筛糠,显然是害怕到了极点。
一楼大厅的空旷沉寂更是加剧了这种惊悚的感觉,之前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场景已不再,只有西墙上的神龛里,不断跳动的烛光和缩成一个小点的香头。
微弱的光芒映照在那宏大的壁画之上,让画面的空间更加深邃而立体起来,尤其是中间的那条贯穿上下的路,光影让它看起来仿佛连同着阴阳。
那些画里的古怪人影仿佛活了一般,在光与暗衔接的地方静静伫立着,它们似乎在观察凝视着这些闯入者,在不被注视时又随时会逡巡游走。
楚辰安有种很不自在的感觉,这种感觉就仿佛是那些被关在橱窗里的动物,它们往往会变得比在野外更加敏感。
整座客栈没有任何的窗户,还有一面画满壁画的墙,这面墙异常的平整竖直,就仿佛是一面巨大的镜子,让画里那些黑影观察着外面的人。
又或者是外面的黑影观察着里面的人,因为相比于壁画,楚辰安更觉得这家客栈像是一个牢笼,又或者是一个橱窗。
跟着黑袍人一路穿行,几人从侧面顺着一个斜向下的通道,走到了一道上了锁的厚重木门之前,这两扇紧紧闭合的木门,就仿佛是墓室的封门一样。
黑袍人拿出了一把黑色的钥匙插入锁孔,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一圈之后门锁便被打开,将缠绕在门把手上的铁链解开,黑袍人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然后楼梯处就传来了一阵响动,楚辰安便看到了一些晃动的灯火,然后又有几个黑袍人朝这里走来,他们的手里也拎着一盏一模一样的油灯。
在每个黑袍人的背后都跟着一个或者两个人,应该也是想要见到亡故之人的房客,不过随着那些黑袍人越来越近,楚辰安就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每个黑袍人居然都长的一模一样,不仅身形长相一模一样,甚至连疤痕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完全可以说是同一个人。
“莫非是什么分身神通?”
楚辰安转头看着身边的那个黑袍人,却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神通术法的样子,似乎就只是一个平凡的盲目老人。
众多的黑袍人都汇聚在了大门前,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好了队,在其中楚辰安还看到了很多眼熟的人。
其中就有洪锦衣,不过她身边跟着的却是那个被称作“黄老”的中年人,还有那个重瞳的老和尚,以及阴柔男人和那群锦衣人里的俊俏公子哥。
洪锦衣看到楚辰安二人后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来她此行也不仅是途经住宿,而是想见什么已经亡故之人。
不过对此楚辰安也是早有预料,虽然万青山不说,但是他们押镖故意走这荒山野岭,显然是别有所图 。
人终有一死,一旦阴阳两隔便难以见面,或许每个人都有想见的亡故之人,都有一些来不及讲的话,以及一些想要弥补的遗憾。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这客栈既诡异又规矩多,还能生意如此之好的原因吧,毕竟有些遗憾千金都难以弥补,世间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生死二字。
楚辰安有些疑惑地看着那紧闭的木门,跨越阴阳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是有的,不过付出的代价恐怕不止银子那么简单。
“每人半刻钟的时间,先交银子再拿着脏器进去,切记千万不可超时,不然便会被已死之人一同带走,不可轻信已死之人的话,产生的一切后果自负。”
说罢他便将那木门拽开了一道缝隙,刘麻子排在第一个,他上前交了银子,然后就拽着楚辰安从那门缝里走了进去。
“嘎吱——”
随着身后老旧沉重的木门关闭,没有边际的黑暗瞬间将二人包裹,一种幽闭压迫的感觉瞬间降临,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一处寒冷异常的密室,其中只有一小块空间被油灯的火光照亮,那油灯被放在一张方桌上,在方桌的侧面还坐着一个黑袍人,看样子应该也和外面的一模一样。
而在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人影,那人披着一个红盖头看不到容貌,身体的其他部分被黑暗笼罩看不清虚实。
大红的盖头仿佛鲜血浸透过一般,在油灯昏黄的灯光下极其骇人,差点把刘麻子原地吓尿。
“来者入座”
黑袍人诡异沧桑的声音响起,他伸出瘦长的手指了指靠近门的座位,灯光下它脸上的疤痕显得极其怪异扭曲。
楚辰安拽着刘麻子坐到了那椅子上,按着他的肩膀让他直面那红盖头,防止他像是弹簧一样从椅子上蹦起来。
“逝者的肝脏。”
黑袍人将手摊放在了刘麻子面前,刘麻子急忙忙哆哆嗦嗦地把箱子里的肝脏交给了他。
只见黑袍人抓着那枚有些腐烂发臭的肝脏,直接就塞到了那红色的盖头之中,随着那红色盖头下一阵颤动,一阵咀嚼的声音响起。
“嘎吱——嘎吱——”
粘滑的脏器在咀嚼中被解离,腥臭的汁水爆开,将本就鲜红的盖头打湿,一种腥臭无比的味道蔓延开来。
片刻后咀嚼声停止,黑袍人伸手将那红盖头揭了开来,只见红盖头之下是一张略微苍老的男人的脸,只不过却有一头如瀑的长发,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刘麻子却已经激动地大叫了起来: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