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不知道的是,因为血脉的原因,她们家族的族人在神通五段的境界便会止步不前,他们的劫不会凭空出现在脑海之中。
当他们遇到最爱之人便会开启劫,而劫的内容都是一样的,那便是亲手杀死所爱之人,相比于其他神通五段的劫来说,这个劫的内容看似最为简单。
毕竟举大事者杀妻弃子者不在少数,相比于其他的五花八门漫无目的的劫,杀死最爱之人似乎并不如何麻烦。
不过这个条件其实非常难以达成,世上之人何其之多,要寻得一个最爱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她们部族之人绝大部分都处于神通五段的境界。
很多人将“劫”视为一种祥瑞,视为上天赋予凡人的一条通向强大的道路,甚至有人为其建庙立像,将其视为上天和凡人交流的渠道,将其称作“天授”。
但是我觉得“劫”更像是一种诅咒,是一种来自冥冥之中的安排,它能转瞬让富庶之国变得饿殍遍地易子而食,也能让两个相隔千里之人相见。
如果不是为了渡劫,我也不会去南疆,更不会遇见归荑。
当我得知这则隐秘后起初并不以为意,因为我觉得她对于我只是依恋颇多,而并非爱恋,更谈不上什么最爱之人。
她从小在南疆的大山之中长大,既没有见识过中原王朝的繁华,也没有和外界的人接触过,便会自然而然得觉得我是个无所不能的人。
我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对于我的崇拜。
我魏青休接触过的女人非常之多,我也能从她们的眼睛更加全面地看到我自己,好色成性,嗜酒如命,还总是一赌千金,或许优点还是有的,不过早已经是沙中烁金。
但是在她眼里我是个大英雄,就和我给她讲的那些话本小说里的一样,孤身远游江湖拔剑不平之事。
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喝不完的酒,情义到时便一掷千金,只为搏美人一笑。
我甚至从没有问过她,她的劫是否已经出现。
在我带她离开南疆的大山时,我曾设想过她的结局。
她或许会成为中原名震天下女侠,或许会早早嫁作人妇,或许会回到部族继承她的使命。
直到她因为没有完成劫而遭受惩罚之时,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成为了她的劫,那段时间我常常把自己灌得大醉,只觉得如果就这样死了也还不错。
而她却并没有杀死我的打算,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她坦然地接受着痛苦,仿佛那些痛苦都和我没有半文钱关系。
我是个不喜欢等待的人,等待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我与她说明了一切,并且说江湖儿女就要遵照江湖规矩,我们要按规矩进行一场江湖决斗。
届时,我们双方手段尽出,直到其中一方死亡,我死她活或者我活她死,也好过让她受尽身体的痛苦和内心的煎熬,而且生者不许有任何的愧疚,只需将死者按照意愿埋葬。
我打算在比试之时故意让她一招半式,让她把我打死便可,不过一定要演得足够逼真,不能让她看出来我故意让她。
在决斗之前我便问她,如果她死了,她想要被埋葬在哪里,她说她想要被埋葬在她们寨子门口的那棵大树下,然后她又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我记得我当时只是说那就也埋在她说的那棵大树下面,到时候等她死了就能合葬在一起了。
但是到决斗的那天,她却不见了踪迹,我到处寻找无果,就动身前往南疆寻她,最终在那棵树下挖出了她的尸体。
她将自己埋葬在了那棵下,那是一棵巨大的柏树,郁郁葱葱仿佛一团绿色的火焰,有孩童在树荫下玩闹着,或许她也曾是其中的一个。
我问了那些孩子,他们称这棵树为“万岁青”,以此来颂扬这棵树的古老和常青,我坐在树下与老人和孩子们聊了很多,聊到生与死,以及族群与个体,还有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
……
第二日入夜后,我便跟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瞎聋老人来到了大厅角落的暗室,这聋哑老人似乎有分身的本事,我无法判断这种本事来源于哪种神通术法。
将归荑的血肉喂给那暗室里盖着红盖头的精怪后,它暴躁的气息变得安静如水,我透过盖头看到了她熟悉的侧脸轮廓。
我一把掀开了那沾血的红盖头,便看到了她微微泛着红色的眸子,她似乎有些恐惧又有些不知所措,很快便沮丧了起来,泫然欲泣道:
“你果然还是死了,我的巫术果然保不住你。”
我本不知道该是何种情绪,但看着她的样子却觉得莫名地好笑,便笑了笑道:
“我没死,但是你却死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有些惊讶道:
“这……并非我的身体,我……似乎只是一段记忆,并非真正的我。”
我也丝毫不觉得意外,这世上真正的起死回生之法少之又少,大多都只是重现或者诞生新的意识。
除非找个起死回生的高境界神通者炼成药,但是觉醒此神通者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听说过,即使有也早都被抓去炼丹了。
我只是看着她逐渐适应自己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即使我知道这种“重现”的时间并不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她的表情逐渐生动了起来,逐渐记忆中属于她的一切相重合,不再是每次复活时所面对的那具不会笑也不会哭的尸体。
“死……好黑。”
她忽然一把抱住我哭了起来,这怀抱依然没有丝毫温度,剜心般的痛楚几乎将我杀死。
“我……害怕。”
她的描述还是那么直白又简单,几乎没有任何修饰的辞藻,却比世间任何的刀剑还要伤人。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不会死?”
我只问了这一句话,便再没有了力气,任由她的眼泪把我的衣衫打湿。
她忽然哽咽的看着我:
“我说了后你不许骂我。”
“不骂”
她低头许久,用尽了力气嗫嚅道:
“我的第一个咒言名为“念”,我死前用尽神通在你身上下了咒,此咒唤作君念百年,凡你念我不足百年便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