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穿着一身利落的青色劲装,马尾高扎束进玉冠,长发随着他的走动垂荡,护腕银白,腰身极细,整个人少年意气,姿容冠绝。
袁寰呼吸一窒,只觉得眼前的人,眉眼,发丝,衣袂,处处皆敛尽了三月春色,仿佛摒弃了病气般,美的生动又惊艳。
江席玉见他一动不动,走至他身边时,嘲笑道:“瞧傻了吗?”
话落,也不等他,自己径直往殿外走。
袁寰心里烫得很,反应过来后,转身跟了上去。
出了殿门后,大监躬身上前要扶。
结果袁寰冲他使了个眼色,大监停了脚步,有些为难。
为难之际,袁寰顺势上前递了手。
江席玉习惯性抬手,发现是袁寰后,手悬停在空中。
袁寰见他不搭上来,便主动抬高了点,让他扶上。
他今天这一身可都不粗糙,那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就怕小皇帝搭着扎手。
江席玉挑起眼角瞧着袁寰,意味不明说:“世子如今连内侍的活都要抢了,怎么不干脆断个干净?”
“朕定日日准你伺候。”
袁寰垂下眼睛看他的脸,说:“臣色欲加身,断不干净。”
他垂眸注视什么时,那深邃的眼里就会清晰完整的倒映出什么。
江席玉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半晌,移开目光不说话了。
袁寰觉得小皇帝不说话,就是另外一种似有似无的撩拨。
他面上只要不笑,气质就会显得无端冷清,这种冷清会让人生起毁灭的欲望。
袁寰的恶劣根作祟,他就很想说些什么,去扯坏玉的清冷,免得总像有根线缠在他心口似的,捏得紧了紧,然后又坏心眼的松了松。
他是真想要,小皇帝对他笑一笑。
哪怕笑里总是伴随着危机,袁寰只会觉得更加刺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竟凭白生出些无措感。
于是谁也没再说话,只余脚步声缓缓。
内侍们远远跟在后头。
路过行宫花园时,枝头的玉兰缀着盛放。
袁寰仗着身高优势,顺手摘了一株最好的玉兰,递到了江席玉跟前。
江席玉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玉兰,顺着手对上袁寰的目光,有些疑惑。
袁寰晃了晃,示意他收下。
江席玉露出了不太明显的笑,随即将花收下了。
可手刚捏到花,袁寰的五指就滑过了他的手。
“陛下的手,和这花一样好看。”袁寰轻声道。
江席玉不搭他的臂了,捏着花枝转了转,说:“世子就这么喜欢朕的手,每次见朕都要偷看。”
袁寰那点心思被拆穿,他也不恼,只说欣赏。
江席玉微笑着用口型说:“不信。”
袁寰笑了,没作声反驳。
他站在小皇帝身侧,其实最想做的,就是展臂揽住他的肩膀。
袁寰暗骂自己真是着了魔了。
可越骂,他心里就越止不住那股冲动。
这几天没见到人,他今天就是疯狂的想要碰小皇帝。
碰什么都好。
可现在碰不到了,袁寰有些意犹未尽的摩挲了下指腹。
忽地,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冷冷掀起眼帘,偏头朝着视线的来源看去。
那处的草丛慌乱的掠动了下。
袁寰眉眼当即沉下来,不着痕迹的挡了身边的人。
到了行宫外后,袁寰带着他去了练兵的地。
那里地方开阔,想骑马射箭,驯鹰都成。
勒元和昭白见自家世子把皇帝带来了,愣了愣当即放下了手头的事,走了过来。
江席玉免了他们的礼。
袁寰就说:“去,把这里的人给我清了。”
勒元和昭白应下,起身回去,不用片刻就把人都带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还频频回头,就见世子居然好似在笑。
自从陛下赐了那些美人后,世子前几天就一直臭着脸,今天的心情倒是看着很不错。
勒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等到这里安静了,袁寰问他:“陛下想要先学什么?”
骑马可以,射箭也不错,就驯鹰没什么意思。
因为小皇帝驯鹰,就喜欢盯着鹰看。
江席玉看着不远处的那些箭靶,来了兴趣说:“就射箭吧。”
袁寰亲自去挑了一弓递给江席玉。
那弓是禁军中上好的,所以江席玉拿到手的时候,感受到掌心的重量,差点没拿稳。
他这具身体,应该是很久都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了。
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君子六艺便是储君必须要学的。
只不过从他登上皇位后,身体就越来越不好,所以也就没有什么机会碰过了。
乍一拿到手,江席玉就很不适应,掂量许久后,才稍微找回点感觉。
袁寰以为他完全不会,在旁边说着射箭的要领。
江席玉指尖玩着长箭听了会。
说实话,袁寰的声音低沉又悦耳,说话时带着独有的北原腔调,听起是散漫又极具魅力的。
他说:“臣给陛下示范一遍。”
说罢,他取了另一把弓,抬臂熟稔的搭箭拉弦,肩背肌肉绷紧,周身的气势顿时就如闷雷般沉下来,眼神睥睨望向箭靶时,凛冽又含着杀性。
那个视着蝼蚁般桀骜眼神,江席玉瞧见指尖微不可见的蜷了下。
弦被袁寰拉到了极致,随即翎羽一响,利箭如闪电般破空而出,速度之快甚至来不及让人反应,不远处的靶心就被射穿了。
江席玉怔了片刻,眼里闪过欣赏。
一支箭就能射穿靶心,这力气。
去而复返的勒元两人,看着袁寰射穿靶心,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勒元连连啧声,说:“这场面,有点像某种动物展开尾巴,你觉得呢?”
昭白嘲笑:“你倒是也终于开了窍。”
旁观者清,当局者意识不到。
江席玉又艳羡了袁寰的力量,说:“世子当真厉害。”
袁寰听了这话,语气略显得意:“臣来教陛下。”
他扔了弓箭朝小皇帝走去,就发现他正在低头试弓,脖颈被日光照的皙白,手指纤长亦是如此。
他拨了下弦,那弦就发出了琴弦般的沉音。
江席玉发觉袁寰在盯着自己,眸中神色收敛,侧目笑着请教:“怎么做?”
袁寰两步上前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影顿时笼罩而来。
江席玉刚欲撤步将弓提起来。
下一刻,也不等他反应,袁寰摁着江席玉的肩,然后不太费力的用脚分开了江席玉的腿。
那身段和站姿都如竹般,袁寰看了眼,假模假样补了句:“冒犯。”就自然伸手帮他调整着姿势。
“与肩同宽,三指拉弦……”
袁寰说着胸膛突然靠上去,抵住小皇帝的后背,就整个人把他笼在了怀里。
他托住江席玉的手,整个人像个牢固的城墙,支撑着他。
明明是射箭,但气氛莫名暧昧起来,就连照在脸上的日光,也让人脸皮发烫。
手背被人握住,江席玉余光瞥去。
袁寰的声音自头顶而来,笃定说:“陛下只要看向靶子。”
“想射哪里,臣就让他落在哪。”
江席玉收了心神,将目光放在远处的靶子。
袁寰低眸便看见他发顶,长发时而被风拂起,有些落在他的胸口,有些抚过他的臂,还有些挑逗过他的下颌。
那根弦绷到了极限。
袁寰却掌控着江席玉,迟迟没有松开。
喘息似乎都变得格外绵长,在这漫长的等待里,江席玉只觉得手臂都要酸掉了。
他微微凝眉有些不耐,但毫无察觉的问:“还不松吗?”
袁寰却突然说:“陛下感受到了吗?”
“什么?”
袁寰低低一笑,没回。
就在江席玉疑惑时,耳畔贴上了炙热的呼吸,同时握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也骤然松开。
翎羽响起,伴随着一道很重很突兀的心跳声,顷刻散在风中。
远处的箭靶再一次被击溃,穿了心。
碎裂的靶心仿佛坠入了沉潭,它无声无息的激起了水花,然后温柔又缓慢的漾开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