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斯京，你会想你爸爸妈妈吗？”
鹿问夏不知道他是几岁被燕家收养的。
他被收养之前是不是还待过福利院。
她在他的怀里翻身，趴在他的胸膛上，离他的脸更近了些。
燕斯京惬意地舒展着身体。
他一手轻松地枕在后脑勺下，另一只手温柔地搂着她。
望着星空说，”我妈妈是个很有才华的女画家，四岁前，我和其他小朋友一样。”
“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
四岁？
这么早。
鹿问夏想了想自己。
或许没有对比，没有伤害。
她十岁以前一直都生活得很幸福。
让她不禁心疼起燕斯京。
”你四岁那年发生什么了？”鹿问夏虽然好奇，但很小心翼翼。
生怕一不小心触碰到他某个伤口。
“我妈妈是在国外长大的华人，我爸是留学的时候认识了我妈。”
“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没多久他们就瞒着家里结婚了。“
鹿问夏眸子瞬间睁大。
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翅膀微微颤动，“啊？”
燕斯京低垂眼眸，睨了她一眼，“嗯。”
而后继续说，“他们结婚后，很快就有了我。”
“但即使这样，我外公外婆依旧没有原谅我妈妈瞒着他们结婚，而且我爸的家庭又远在国内。“
“在我出生后的第四年，”历史长河的画卷像在他眼前滚过，“我爸家里的生意出现了问题，他不仅不能以读书为由继续留在国外，还得马上回国完成家里安排的商业联姻。”
豪门的悲哀！
鹿问夏比谁都懂。
人生有得有失，坐拥万贯家产的同时就很可能失去婚姻自主的权利。
鹿问夏轻叹了一声，“然后你爸就真的回国了？”
燕斯京无奈地点头，“他一开始没有跟我妈说实话，只是说很久没回去了，家里人想他。”
“我妈本来想跟他一起回去，但我爸说我还太小，长途飞机太折腾，等我长大一点再一家三口回去。”
“你爸是打算回去推掉商业联姻吗？”鹿问夏觉得这时他的爸爸是爱她妈妈的。
而且他爸在国外都已经结婚了，总不能重婚吧。
燕斯京咬了咬唇，”我相信他是想这么做的，只是事与愿违。“
鹿问夏抿着唇，心开始揪成一小团。
”后来纸包不住火，我爸跟家里坦白他已经在国外结婚了，我爷爷一怒之下进了医院，以性命要挟我爸离婚。”
“他们当年结婚不用到大使馆备案登记，所以国内不会查到他离异的信息。“
鹿问夏听到这里，紧紧咬着下唇，唇色微微发白，“所以后来你爸就回去跟你妈妈离婚了？”
她腮帮子也跟着鼓起来，像一只生气的河豚。
燕斯京戳了戳她的腮帮，试图让她平复情绪，“我爸回来就跟我妈坦白了一切，她当时无奈又无助，更觉得对不起幼小的我。”
“我爸跟她承诺，等事情处理好就会跟对方商量离婚，再把她接回国俩人复婚。”
鹿问夏早知道这是一个悲剧，顺藤摸瓜也能预见未来，“你妈妈信了，对不对？”
“可能是我妈当时太年轻，人生经历也不够丰富，以为相爱可以抵万难，”
鹿问夏忍不住打了个岔，“燕斯京，如果你是你爸，你会怎么做？”
燕斯京轻笑了笑，轻揉了几下她的发顶。
傻姑娘听故事听的入迷，还把自己代入了。
“我不是我爸，我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说的很坚定，“如果我选择我爱的女人，我就决心舍弃家里的荣华富贵；如果我选荣华富贵，我就让我爱的女人对我彻底死心，她也好重新生活。”
鹿问夏眨了眨眼眸。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你是选荣华富贵，还是选你爱的女人。”
“要是像我妈妈这种情况。”
“我都已经跟她结婚了，说明我肯定很爱她，我不可能去选荣华富贵，我更不可能让我的孩子看见这样的悲壮结局。”
燕斯京自己吃过的苦，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覆辙。
鹿问夏试着站在他爸爸的角度，“你不怕家里责怪你不孝吗？”
毕竟那会他爷爷都进医院了。
燕斯京轻轻地反问她，“鹿问夏，这世界哪有什么两全其美，总会亏欠一方，难道不是吗？”
鹿问夏不可置否。
或许是年长几岁，燕斯京比她想问题，想的更透彻、更利落。
“那你爸妈离婚后，你跟了谁？妈妈吗？”
鹿问夏想他当时还那么小，更多可能是跟了妈妈。
“嗯，而且我爸要结婚，不可能把我带回去。”
也是，不然怎么解释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
鹿问夏点了点头，“那后来呢？你妈妈出事了吗？”
“一年后，我爸和她新婚妻子有了孩子。”燕斯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
“我妈知道后情绪很崩溃，精神状况每日愈下。”
“她想让我回我爸身边，不然她真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连带着我也是个笑话。”
“你那时候多大啊？”鹿问夏凝视着他，眼神里满是疼惜。
“大概七岁吧。”
“我是在国内读的小学，后来初中又回到国外，再后来高中又回国内，到念大学的时候又回到国外。”
鹿问夏光是听着都觉得折腾，更何况亲身经历这一切的他。
“为什么会这样来来回回跑啊？”
“因为我妈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虽然后来我外公外婆原谅了我妈妈，但是我妈心里对他们很愧疚，对我也很愧疚，然后就一直陷在自我责怪的旋涡里出不来。”
鹿问夏觉得，他妈妈应该是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真的怪可怜的！
她最大的错，应该就是看错了男人吧。
“再后来呢？”语调充满惋惜。
“我妈知道我爸一直没有真正认回我，她觉得是因为她存在的缘故。”
妈妈跃进海里的画面再次闪现在燕斯京的眼前，他眼睛开始氤氲上雾气。
他微微扬起头，喉结在脖颈上滚动，嘴角向下耷拉，“我十九岁那年，她自杀了。”
鹿问夏顿时从他怀里起身，牵动了浴袍领口微微敞开。
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很想安慰他，却倏然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深深的哀伤。
燕斯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露出的那块玉坠。
他伸出手去抚摸，仿佛触摸着母亲的温度。
这个‘老婆’，就像是母亲冥冥中给他选的，而这枚玉坠就像婆婆给媳妇的见面礼。
鹿问夏毫不犹豫地俯身，张开双臂拥抱他。
此刻，是她无声的安慰。
燕斯京感受到了。
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鹿问夏在他耳边眷念般地念他的名字，“燕斯京～”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我爱你～若你不负我，我定一辈子爱你！
“嗯？”燕斯京撩起她几缕发丝，缠绕在手指上。
“燕丞德就是那个鱼与熊掌都想要的贪心鬼吧！”鹿问夏抬起下巴，搁在他的胸膛。
她不曾想过，他竟然是燕丞德的亲生儿子。
燕家正儿八经的长房长子。
“养子”这两字简直就是时刻对他妈妈的侮辱。
燕斯京低垂眼睑，看向她，应了一声，“嗯。”
“你一定要拿回属于你妈妈的东西。”
这句话，她是对他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们，真的有太多相似的地方。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懂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