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翠香院的路上,林氏神色恍惚,双眸呆滞,口中喃喃低语:“原来,他一直在骗我。”
那些年少青春时,自以为的情比金坚,山盟海誓,原来在对方的眼中,不过是利弊相较后的选择而已。
这么多年,她该看清了。
可她不愿看清啊!
当年的她,情愿忤逆父母,远离亲眷好友,义无反顾要嫁的人,原来是如此不堪啊!
那么当年的自己,自己的选择,到底算什么?
她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儿女。
懊恼悔恨犹如翻滚的巨浪,将林氏彻底淹没了。
苏蔓蔓搀扶着娘,一路上望着她的脸色,心中担忧不已。
一行人很快返回翠香院。
一入院门,众人傻眼了。
原本萧条不堪的院子,此时满院的落叶积水。
大白日,几只老鼠被惊扰,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桃红一见此情景,冲进去大喊一声:“怎么回事?夫人不回府,你们便偷懒,不知清扫庭院吗?”
她大嗓门,呵斥声回荡在院中。
半晌,提前回院子的李嬷嬷,脚步匆匆从屋内跑出来,老眼中蓄泪,“夫人,姑娘,老奴先收拾好了床铺。”
她看林氏脸色不好,奔过来,搀扶着,“夫人,您先进屋,歇一会。”
屋内,入目处,家具柜子倾倒一片,所有东西都散落一地。
屋顶漏雨,地上到处是水渍,四处可见老鼠的泥爪印,被啃食过的纸屑。
“这是怎么回事?”
苏蔓蔓冷言询问:“屋子里留守的婢女,人呢?”
李嬷嬷埋下头,哽咽着:“老奴回来时,院子里无一人守着。”
“老奴回头去寻,她们说柳姨娘从白云寺回府当日,便将她们全遣走了。”
“姑娘,翠香院的屋子,年久失修,屋顶漏雨,又无人打理,才会……”
李嬷嬷没料到,老爷能将事情做得如此绝。
“这哪里是无人打理的事情。分明是遭了打劫。”
桃红愤愤不平骂一句,忽然想起什么,“糟糕,姑娘,我们的东西。”
她神色大变,身影匆匆去隔壁厢房查看。
苏蔓蔓压下心头的怒意,扶着林氏到床边,“娘,您先躺下歇一会。”
林氏神色恍惚,紧抓她的手,口中喃喃:“蔓儿,不要打我的蔓儿。”
“我的蔓儿,命好苦啊!”
今日,她受了很大的刺激。
“娘,蔓儿长大了,没人能打我了。”
她扶着林氏躺下,盖好被子,拉着她的手:“娘,往后的日子,让蔓儿陪着你,我来保护你,可以吗?”
“往后的日子……”
林氏回神,伸手轻轻摸着她的脸,满眼疼惜:“蔓儿,娘没有往后了。”
柳姨娘的话,她上心了。
“我们都有往后……”
苏蔓蔓握紧她的手,急忙解释,“娘,我有办法救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没用了……”
遭受到苏廷贵的背叛,林氏丧失了求生的信念,“孩子,娘死不足惜。恨只恨我眼瞎,看错了人。”
“蔓儿,是娘连累了你,害苦了你啊……”
“我后悔了,后悔了……当年我便不该……”
“蔓儿,我想你外祖父外祖母了……”
“我想我的阿兄了……”
“蔓儿,你去找你大哥,你们两人相依为命,娘便……”
林氏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话,仿佛要将这一世所有想说的话,一次性说完。
“蔓儿”
她抓着苏蔓蔓的手,眼里的泪滚滚而落,“蔓儿,你能回来,娘能见到你,便是上天最大的恩惠了。”
“可惜你大哥,我见不到了。”
“回头你见到他,告诉他,这么多年来,娘一直很想他。”
她摩挲着,从贴身的衣服中,掏出那一枚平安扣,“将这个平安扣,替我交给你大哥。”
“蔓儿,娘真的很想他。他离家也快六年了。”
“蔓儿,他长得快,娘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娘这一生活得太累了,现在唯一的愿望,便是你与你大哥平安顺遂。”
“若哪一日,你们成亲有孩子了,带他们来我坟前,烧点纸,唤娘一声。”
“娘一定撑着,见到你们一切安好,我再去投胎。”
“蔓儿,”
她将唯一的那个长寿扣掏出来,摸索着塞到她手中:“其实,你外祖母身子一直不好。这些年,我没有他们的消息。”
“若是你能见到他们,将这个交给他们。”
“告诉他们,他们的女儿错了,想念他们了。”
“若有来世,我还做他们的女儿。”
“今世,我眼瞎心盲,看错了人,我……悔……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迷离的眼,终是闭上了。
“娘”苏蔓蔓大声唤一声,一颗心从来没有如此慌乱过。
她故作镇定,伸手搭脉,当下心更慌了。
娘的脉象全无。
中了涣气散之毒,最忌大喜大悲。
情绪大波动,会引发毒素发作。
娘体内的毒素爆发,她自己又无求生的意念,悲怒之下,便断了生机。
“夫人。”
李嬷嬷扑过来,伸手探鼻息后,踉跄后退好几步:“姑娘,夫人没气息了。”
“夫人,夫人……”
李嬷嬷瘫软在地,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姑娘,你快去请回春堂的大夫。”
李嬷嬷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位邬公子,若是他来了,说不定夫人还有一线生机。”
人已气绝,请来邬孝文,又有何用。
“李嬷嬷,你退后。”
她收敛起悲痛的情绪,当即捻起一枚银针,冲着林氏头顶穴位刺去。
李嬷嬷见此,大惊失色,疾声唤道:“姑娘,人头顶上都是大穴,你千万不敢乱扎啊!”
“她已气绝,我要及时救她。”
苏蔓蔓回一句,手下的银针准确刺入。
她出手很快,一枚枚银针扎入头顶,吓得李嬷嬷双腿发软。
“姑娘,老奴知晓你救母心切,可你千万不敢胡来。”
“姑娘,若是扎错地方,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夫人了。”
“姑娘,快停手吧。”
在李嬷嬷的认知中,苏蔓蔓还是六年前的那个小丫头。
她怯弱,胆小。
苏廷贵给苏娇娇请来名师教导琴棋书画。
对于大姑娘,便是扔过来几本启蒙书,让她自己念。
江阳的的六年,更是放养的六年。
大姑娘懂什么呢?
莫不是娘死了,她被逼疯了,才会拿着银针一阵乱扎。
这怎么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