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而且记得很清楚。”
苏蔓蔓缓步上前,驻足在床榻前。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人被柳姨娘推入枯井中,而你为了包庇她,亲手填了枯井,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丧在你们的手中。”
“你胡说……”
苏廷贵断然反驳,厉声呵斥道:“没有证据的事情,曹大人不会信。”
“没有证据吗?”
苏蔓蔓勾唇,嘲讽一笑:“我亲眼所见,那人掉入枯井时,拽掉了你腰间的随身玉佩。”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轻快了几分,“曹大人来了,大不了挖开枯井,抬出枯骨,寻到玉佩,查找玉佩的主人。”
“我不信,大理寺卿曹大人,如此简单的案件还查不清楚了。”
她的神色冰冷,语气更加阴寒。
苏廷贵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在意她。
印象中的她,身体很差,见人时,每次都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每一次,只要他稍微大声呵斥一下,她便如受惊的鹌鹑般,全身发抖,只会掉眼泪。
可现在,她竟敢孤身一人,疾言厉色地来威胁他。
“你疯了!”
苏廷贵也冷了脸,“府中任你闹,也就算了。难道还要闹到衙门去?”
“苏蔓蔓,你可知,我是你父亲。”
“苏府若是倒了,你无片瓦遮身,又该何去何从?”
又是片瓦遮身?
前世的她,为了片瓦遮身之处,入了瑾王府,入了皇宫……
那样的生活,她不愿回忆。
甚至,现在的她,重生回来这么多年,都不记得前世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身为皇后的她,身边一张张笑盈盈的脸,四周围环绕之人,均对她敬重有加。
但你若以为,你身边全是对你忠心不二的人,你怕要失望了。
每张笑脸的背后,那藏在背后的手中,是谁握着鲜花,等待取悦你。
又是谁会握着匕首,在蓄势而发,等待最好的时机,将那匕首狠狠扎入你的心口。
所以,她终是明白,旁人给的片瓦遮身之处,都是虚。
这个世事,唯有自己争来的钱财,攥在自己手心的东西,才是真的。
“呵呵呵……”
苏蔓蔓轻笑出声:“苏府倒了,我自有去处。不过你……”
她语气冷冷:“还是担心你的娘,你的柳姨娘,你的娇娇,到底该何去何从?”
“无片瓦遮身,你的娘能受得了,你的柳姨娘还会愿意跟你,你的娇娇是否能如愿嫁给如意郎君?”
“你疯了!”
苏廷贵听着她的话,双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我是疯了。”
她心中不气,看着他惊恐的眸光,反而特别舒畅,“是你们逼我的。”
“我一无所有,我怕什么。”
她压低嗓音,低沉的音调仿佛地狱使者的声音,阴寒,湿冷,化为无形的手,钳住了人的脖颈,“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我怕什么。”
四目相对,眼神凌厉,强大的压迫感竟然让苏廷贵心中产生了冰寒与怯意。
“你想如何?”
他不禁妥协,脱口询问道。
“我所要不多。”
她朗声道:“我要与娘搬回霓裳院,干净的被褥,无人打扰。”
“将他们从翠香院抢夺的所有东西还回来,包括那株百年老参。”
“那不可能!”
苏廷贵断然拒绝了,“娇娇住在霓裳院,你们要搬进去住,让她住哪里?”
“那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苏蔓蔓毫不退让,“本来霓裳院便是我娘住的院子,她鸠占鹊巢,我不过是让她腾地方而已。”
苏廷贵被她逼得急眼,愤愤然道:“我给你另行安排住处,还有,你院子能有什么东西,谁会去抢你的东西,你现在莫要胡乱攀咬?”
“攀咬?”
苏蔓蔓被气笑了,“邬公子前几日送来的东西,我可都锁在屋子里,现在箱子被撬开,东西没有了。”
“若不是府内人抢走了,好啊!”
她双手抱臂,唇角衔笑,“现在我们便去报官,邬公子送来的礼单还在。”
“他送的礼,算起来,也该有两千两银子了。”
“偷盗窃取两千两银子的物品,按照大乾国律法来说,该削手断足,流放外地了。”
“你莫要用律法吓唬人。”
苏廷贵将手中的拐杖往她跟前一扔,“你是我的女儿,就算是老子拿了你的东西,又如何?”
“又能如何?”
苏蔓蔓神色平静,“我是无法拿你如何,可你莫要忘记,你在朝为官?”
她的眼神落到他受伤的那条腿上,“一条断腿,差点洗白了你宠妾灭妻的名声,那么,你要付出何等代价,才能洗去虐打亲生女儿,抢夺其钱财的污名?”
“你又在威胁我?”苏廷贵愤慨反问。
“事情是你做下的,我仅是说出来,让众人知晓而已。”
“你就不怕,我现在一声令下,让人将你擒住,毒哑,再次送去外地。”
苏廷贵语气一冷,也开始威胁人。
“呵呵呵……”
他的话将苏蔓蔓逗笑了。
“我的好爹爹啊!”
她摊一摊手,嘲讽道:“你还以为我是六年前的小丫头,什么都不会,什么也不懂,受人欺压,只会哭泣吗?”
“告发你的信件,我早已写好,委托人代为保管。”
“若是我在苏府出一点事情,隔日那封信便会出现在曹大人的案头上,不信,你大可一试?”
“这些年,你到底如何对我娘,对我们兄妹俩,你心中有数,想必外面酒馆茶楼的人,也很乐意听一听八卦。”
“你费劲心力,爬上了礼部侍郎的位置,多少人瞅着,你真想下台?”
她长叹一口气,惋惜道:“光脚不怕穿鞋的,那我们尽可一试?”
“你……”苏廷贵被怼得无话可说。
林氏病重,死期将近。
成武那个长子,跑去边界参军,毫无音讯。
这个豁出命的丫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捏她。
若真将她逼急了,她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自从上次寿宴,她能将祈王殿下与邬孝文请来,苏廷贵对她便有了几分忌惮之心。
这丫头哪里来的如此底气,与他抗衡。
背后之人,莫非是祈王殿下?
她可以鱼死网破。
他不能啊。
十年寒窗苦读,考上同期榜眼,一路从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小官做起,奋斗快二十载,才坐上礼部侍郎,正三品。
一路走来,都是他的心血,怎能如此便毁之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