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完狠话,老肖把电话挂了。刘部长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嵌在岩壁里的装载机,说了一句:
“油箱里还有油,我们把装载机开回去。”
“你真能把它弄出来啊?”
刘部长肯定地冲江大夫点点头,然后走上前,拆掉后面的配重之后,抓着装载机的动臂和前车架,居然一点点地将装载机挪了出来。
“老曹,帮我装一下方向盘,我把铲斗和动臂给卸了。”
“好嘞!”
看着两个工程师在眼前忙活,江宇轩连忙问了一句:“你们多久能修好,再过一个半小时,导弹会炸了阿努钦。”
“十五分钟就好。”曹师傅一边手动焊接方向盘一边问,“你刚才说什么?导弹?”
江大夫顿时愣了:“你们不知道吗?”
“看到那个消息,我就感觉不太好。”刘部长一脚踹掉前臂液压杆,“按理说,应该是集团给我们发撤退通知,但是发消息的人居然是老肖。再加上之前也是老肖给集团领导出主意,建议派我们几个过去,这背后一定不简单。”
“你的意思是……”
“我们四个就是个诱饵。”
说话间,装载机前端的铲斗和举升臂就已经被拆了下来,驾驶室内,曹师傅也已经将方向盘和刹车“手动”焊好。三人钻进驾驶室,还是刘部长负责开车。减重之后的装载机开起来更如一头势不可挡的钢铁野兽。看着液晶显示器上的速度指针飚到尽头,江宇轩再次抽嘴角:
“你们这是真把铲车当赛车开啊……”
“我在铲运做售后差不多得有八年了,后来集团成立盾构机分厂,方总把我挖了过来。”
“就是那个贼能喝酒的方总吧!”江大夫一拍巴掌,“他肝不好,有段时间天天往我们医院跑。”
“他可千万别有事,要不然,客户都得跑。”
“合着你们就靠你们领导在酒桌上拉单子啊!”江大夫刚吐槽完,突然往车窗外一指:
“停车停车停车——我好像看见梁工了——”
刘部长连忙一个急刹车,果然看见了远处一个人影,不等他把车门打开,梁静波一个瞬移钻进驾驶室,整个人累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差点瘫倒。
“累死我了……”
曹师傅连忙一把扶住了他:“赶紧走赶紧走,这里马上就要挨炸了!”
刘部长猛打方向盘,装载机一个急转弯,轰隆隆地向绥芬河的方向继续狂奔。除了负责开车的刘部长,另外三人的眼睛死死盯着驾驶室操作台上液晶显示器里的时间,当数字变成23点整的时候,空气中先是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响,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灰尘,将装载机冲出去老远。这股冲击波甚至让刘部长连方向盘也握不稳,整个装载机就像一只小破船,再次咕咚一声被拍到隧道的墙壁上。
接下来,无数混凝土碎块夹杂着钢筋和泥土稀里哗啦从天而降,将装载机连同里面的人一起,埋了个结结实实。
尽管被埋入深深的地下,但刚才那个爆炸表明,地狱一般的阿努钦被炸毁,里面的各路魑魅魍魉一个也别想活,刚刚死里逃生不久的三人一直紧绷的精神反倒放松下来。装载机发动机彻底熄火,但电瓶还没损坏,刘部长打开了驾驶室的电源开关和通风系统,让驾驶室内保持一个空气流通的状态。
得亏驾驶室玻璃够硬,外面还有一层铁丝网,即便是这样,倒塌下来的钢筋仍然把玻璃撞出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缝,驾驶室顶部也被压得变了形。
梁静波一摸口袋,然后问刘部长:
“还有吃的没?”
刘部长摇摇头:“都给孩子吃了。”
曹师傅也去摸口袋,然后同样摇头:
“唉……也不知道伊万和那孩子怎么样了……”
“他们两个人呢?”梁静波问。
“被晴姐瞬移走了。”江大夫说,“也是她带我过来的。”
看着车窗外面压得满满的混凝土块和石头,梁静波想到了那个光头纹身男的招式,然后向玻璃伸出手。这些土块自己动了动,但无奈装载机埋得太深,塌方的碎石体量巨大,梁静波也不敢有大动作。
“算了……等着老肖带人来挖吧……”
“你说,那个老肖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曹师傅来了兴致,“我就跟他打一次过交道,他说想给市里的所有四级开个会,可是一直都没开。”
“怎么说呢……咱们市的四级和四级以上的,都归他管。”江大夫认识老肖的时间比较长了,两个人彼此也很熟,“他平时不怎么折腾事儿的,一旦折腾,就是大事——比如这一次。”
“这一次,我们四个就是个诱饵……”刘部长表情凝重地思索着,然后突然问曹师傅,“老曹,东西呢?”
“我一直带着呢。”说罢,曹师傅从副驾驶座旁边拎起一个工具箱,郑重其事地交给刘部长。刘部长小心翼翼地打开,又仔细查了查——一共十三个同胞的工号牌,还有五部手机。
江大夫不了解其中的详情,于是问了一句:“这些是你们找到的?”
“我们找不到他们的尸骨,这是他们最后留下的东西……”刘部长神情悲痛地说,“每个人都有家有口,上有老下有小的,到时候……该怎么面对他们的家属,我实在是不敢想……”
见他精神有些崩溃,梁静波连忙安慰到:“刘部,起码,我们已经帮他们报仇了。”
“你是怎么收拾的他们的?”曹师傅擦去眼泪,问。
“我为什么要收拾他们?”梁静波反问,“现场不是还有那么多工程机械么!”
曹师傅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你是用咱们的工程机械把他们给砸死了……”
梁静波坦白:“确切地说,是用咱们厂所有人的招式……”
伍明明御物的招式,能用意念移动的物品重量有限,但是加上刘部长的怪力,就不一样了——
通过空气刃,将所有工程机械大卸八块之后,再叠加上曹理平的放电……
再厉害的怪也挡不住这一套组合拳。
但是作为总boSS的舍普琴科的确难对付,不仅可以控制和改变空气,空气中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可以被他轻易察觉。最后梁静波是趁着拿工程机械砸人的时候,靠抄袭纹身男的大招,从舍普琴科脚下偷袭,趁他被土掀翻的间隙再加上江大夫的大招,这才一波带走。
一带走总boSS,梁静波丝毫不跟他手下的小弟们纠缠,又用邓晓月的飞行能力加上钱师傅的隐身,火速逃走。连瞬移带飞行逃出去没多久,就碰上了开着装载机来接应他的刘部长他们。
曹师傅怔怔地看了看梁静波,又看了看江大夫,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一说起这个,江大夫顿时哭丧着脸:“算我们倒霉,说来话长……”
梁静波没吱声,他见刘部长一直神色凝重地看着工具箱里的工号牌,连忙转移话题:
“刘部啊,我来之前,伍明明跟我说铁建八局的领导跟个神经病似的成天打电话折腾,还把状告到了张总那边,下次吃饭的时候能不能跟他们露一手,震震他们。”
刘部长连忙摇头:“万一把他们吓跑了怎么办,这可是方总好不容易从x联那边挖过来的客户。”
“都什么时候了还兴抢客户啊。”江大夫开始吐槽,“生产计划不都是国家订的么?”
“计划是计划,施工方采购的时候还是需要集合竞标和竞价。”刘部长终于慢慢盖上工具箱盖子,开始向江大夫科普,“盾构机是建设地下城的刚需产品,生产厂家可不止我们——起码五家,还有一家私企想上马,国家暂时没有批。”
江大夫不由得摇摇头:“到了地下还是那么卷。”
“每家针对的细分市场不一样,我们主要是面向地下轨道交通系统和部分国防工程,x联主攻地下城市管网系统,他们的矩形顶管机是拳头产品;还有一家是针对西藏地质环境做的特种设备,另外两家是国资委直属,各种单子都接,抢单子抢得也最狠。”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每一家都有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但是互相抢地盘的话国家也不拦着。”
“没错。”
正说着话呢,驾驶室顶部的照明灯闪了两下,倏地灭了,空调也跟着宕机。眨眼间,整个驾驶室陷入了黑暗和沉闷之中。
电瓶没电了。
“这破地方……也不知道老肖啥时候能把咱们挖出来……”
江大夫一边嘟哝着,一边摊开手掌,凝结出数枚细细的金针,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驾驶室。
“老肖急吼吼地把我从c市拽了过来,行李充电宝啥都没带,我一个人在地底下守了整整两天,把手机刷没电了。”
“你可真是个猪队友。”
梁静波吐槽了江大夫一句,感觉自己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想起舍普琴科的招式,于是手往驾驶室出风口上一放,强行将外面的空气往驾驶室里抽,无奈整个装载机埋得太深,空气从塌方体下面抽进来,夹杂着厚重的泥土味。
“梁工……梁工你别折腾了……”曹师傅被呛得直咳嗽,连忙去拍梁静波肩膀,“要不还是我来吧。”
他拿出扳手螺丝刀,借着江大夫的针照亮,三加五除二拆了驾驶室的控制电路,然后左手当正极右手当负极,开始发电。
可能是之前的大招用力过猛,驾驶室顶上的灯在曹师傅这个人体发电机的供电下,忽明忽暗的,空调嗡嗡响了一阵之后,也彻底没了动静。
刘部长不由得啧了一声:“老曹,你是不是烧了电路板。”
“还是控制不稳啊……”曹师傅无奈地摇摇头。
“这机子,可算是折腾狠了。”刘部长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问另外三人,“这样一直等下去不是办法,要不,咱们想办法挖个地道出去?”
江大夫连忙摇头:“我是不怕被石头压死,可你们几个怎么办?”
“我倒是可以用空气把石头切开。”
“咱们还是别折腾了,等老肖把咱们挖出来吧!”
几个人正瞎琢磨着,装载机的斜上方,突然传来轻微的有节奏的震动,意识到有人来挖自己了,驾驶室内的四个人连忙拿着扳手螺丝刀拼命敲击起有些变形的金属框架。震动越来越近了,当一块混凝土板轰隆一声滑落,一束探照灯的光线刺入驾驶室,照得有些让人睁不开眼。
“他们几个没事!”有人在大喊。
雾炮的水喷了过来,挖掘机的铲斗扫去碍事的碎石,将驾驶室的一侧清理干净。很快就有穿着橘红色衣服的消防员上前,用电动剪扩钳和电动液压剪将压变形的车门破拆。四个人刚一出来,就被人连拉带拽,踩着脚底的混凝土块和碎石迅速离开塌方现场。
离开驾驶室的时候,刘部长还不忘拎着装有同事遗物的工具箱。
有个人裹着深蓝色大棉袄站在探照灯底下等着,跟个工地的保安大爷似的。见他们四个被消防员从塌方体上架了下来,嚷嚷一句:
“为了挖你们四个出来,可费老鼻子劲儿了!”
梁静波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保安大爷:
“师父,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带着人来挖自己的不是老肖,而是老何。
“毕竟这事儿太大,我得过来看看。”看他们几个没事,老何又看了一下四周,“咱们赶紧撤,这里的结构不稳,随时可能会二次塌方。”
几个人跟着老何迅速上了一辆救护车,刚一上车,老何的眼睛就在刘部长和曹师傅身上扫个不停,跟挖到了宝贝似的。
“你们两个……要不一起跟我过去练练?”他又指了指曹师傅,“你跟你们书记一样,稍微再往前精进那么一点点,就是个五级了。”
“不了,我们还得回去上班。”曹师傅心有余悸地长叹一声,然后摇摇头,“再加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得缓缓……”
“我也是……”刘部长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工具箱,“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还得写报告……”
老何没有继续纠缠他们两个,而是看向梁静波和江宇轩。
“你们两个,说说感想呗。”
江大夫带头吐苦水:“师父啊,下次有事,能不能让老肖提前跟我说一声?每次都搞得我很被动。”
“你现在已经是战斗在第一线的人了,得适应工作和身份上的变化。”老何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难不成敌人把天捅下来的时候,也会提前和你说一声啊?”
江大夫不吱声了,老何又看向梁静波。
梁静波老实交代:“师父,我还没想好。”
“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