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须臾的屋子里,猝不及防响起了一阵冷笑。
断断续续飘到陈大壮的耳朵里。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一拍桌案。
“啪”的一声,将颜衿游离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激动地说:“对了,想当年经手此案之人还是如今大名鼎鼎,铁面无私的肖指挥使。”
说到此处,陈大壮眸中亮光暗了暗,声音带着自嘲的意味。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经历,没想到短短五年过去了,我还是客栈无足轻重的跑堂,他就已经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指挥使。”
“该说不说,这份努力,连我这个蝼蚁也佩服不已。”
肖辞?
此案由他侦办?
短短五年,就由经历变成了指挥使……
颜衿心想: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说今日董嘉柔一行人也是由他亲自抓捕的。
这样一想,该不会是他们合起伙来在众人面前演的一出金蝉脱壳?
那她所谓的指证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
颜衿没想到会再次听到他的名号,还是以这样一个方式,眸中不禁掠过一丝寒意。
正想开口探询之际,许是见身旁人一副闷闷的神情。
她倏尔安慰道:“不同的人,追求不同,阿牛哥不必妄自菲薄。”
“肖指挥使高贵的出身就注定他此生断不敢平庸。要想保住这份荣宠,势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她内心暗哂。
如果她的猜测没错,像他这样的人,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哪怕是戕害一众人命,也在所不惜。
“而像阿牛哥知足常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颜衿低头,轻晃了两下茶水,语气难辨喜怒:“这就是所谓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就好比她,也是一样。
陈大壮还是头一回被漂亮姑娘开导,心里不知有多开心。
连忙笑着回:“姑娘高见。你这么一说,我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
刚说完,或许是短暂的推杯换盏,互诉衷肠感染了他。
又或许是见面前女子是柔弱的外乡女子,对盛京许多事一知半解。
怕她得罪权贵,闹出人命官司。
陈大壮想了想,难得开口:“姑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哥知道的,定当知无不言。”
听他这么一说,颜衿也没再旁敲侧击。
敛了敛心神问:“肖指挥使当年有查到什么吗?王家一案是他判决的?”
陈大壮诧异了一下。
随后垂下眼帘,缓缓摇头,声音带着明显的惋惜。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此案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太后拍板定案,将王家阖府处以极刑。”
颜衿心脏猛然一惊。
手中杯盏应声落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男子问:“你说王家已经……”
“全死了,凌迟,连个尸骨也没留。”陈大壮长长地叹了一声。
“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皇家人。在这些权贵眼里,贱民的命根本就不是命。哪怕是富商的命,也没好到哪里去。”
颜衿听后,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瞧不出任何端倪,但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颜家尸骨未寒,王家又遭人祸。
种种行径表明,父亲当时发现的秘密,一定很重大……
她攥紧拳头,幽冷黑眸似有乌云笼罩。
短短的一瞬之间,浊浪排空,戾气喧嚣。
“这么说来,王家还真是可惜。”颜衿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唏嘘地道,“看来只能换一家了。”
沉思片刻,忽而又问:“不知如今盛京负责采买绸缎的皇商是哪家字号?”
许是见身旁女子面色隐隐透着难过,生怕是因为买不到好衣裳而伤心。
陈大壮并没有多想些什么,连忙回:“赵氏布庄。”
“就在我们客栈不远处。下楼后往东走大概半炷香的脚程就到了。”
“那里的布料样式和以前的王氏布庄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价钱虚高很多。”
他摩挲了一下杯盏,提醒:“姑娘若是实在想买,还不如到别的布庄。质量或许比赵氏布庄还要好得多。”
“谢阿牛哥提醒,难得来一趟盛京,我还是想买些宫里流行的花样。”
说到这里,颜衿装得十分不谙世事,歪着头问:“不知赵氏布庄的东家是谁?竟然能接下这么一个皇家营生?”
陈大壮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听说是一位美貌的小娘子,年纪约莫二十五六。”
“平日里高调得很,出门都是香车宝马接送,一众小厮丫鬟簇拥。”
“至于名字,我一时也记不太清,好像是叫赵什么燕。”
“赵玉燕?”颜衿面色突变,声音拔高了好几度。
几个烂熟于心的字就这样脱口而出。
陈大壮被这样的声音一惊,停下手中的动作。
想了想,敲了几下桌子,激动地回:“对对对,就是叫赵玉燕,姑娘认识她?”
话音落下,颜衿嘴角扯起了一个细不可察的弧度。
赵玉燕,原来就是赵氏布庄的东家。
还真是巧得很。
五年前王家一败,她就摇身一变,取代了他们的位置,成了皇商。
再结合船上崔嬷嬷的一番话,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她得寻个机会,去会一会这个一别多年的故人。
颜衿垂眸,看向攥得发白的指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