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和程言并肩回到办公室,推开门,屋内那几位老师正围坐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教学上的事儿,见他们二人进来,原本活跃的氛围稍稍一滞,旋即,几道好奇的目光便纷纷投射了过来。
其中一位身着素雅旗袍,面容温婉的女老师,眼中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微笑着率先开口问道:“程老师,这位是?”
程言见状,微微欠了欠身,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语气不紧不慢地介绍道:“这是陆瑾,我在军校那会儿的老同学,他今日难得有空,特意过来找我叙叙旧呢。”
老师们听了这话,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那位发问的女老师更是微微睁大了眼睛,语气中满是意外地感叹道:“真没想到程老师你还在军校待过呀,平日里看着你总是温文尔雅的,一副十足的文人做派,还以为你一直都是专注于学问这一块儿,没承想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呢。”
程言轻轻笑了笑,那笑容里透着一丝对过往岁月的感慨,回应道:“那只是当时自己的一个选择罢了。军校的生活固然热血激昂,但经历了诸多事后,我才发现教书育人更契合我的心性,所以后来就到这儿来了。”
陆瑾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听到程言这番话,心中也泛起了阵阵回忆的涟漪,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角落里那部老式电话,转头对程言说:“我去那边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一下邱萍姐,今晚早点回去。”
程言应了一声,关切地叮嘱道:“嗯,那你快去吧,有啥事儿记得和我说一声啊。”
陆瑾应了句“知道了”,便朝着电话走去,程言则转身和几位老师继续聊了起来。
那位穿着旗袍的女老师笑着说道:“程老师,最近我在教学生们古典诗词赏析,可总觉得有些地方讲得还不够透彻,想跟你讨教讨教呢。你看这古诗词里的意象运用,有时候真的是千变万化,学生们理解起来挺费劲的。如今这新思潮涌动,学生们对那些传统的诗词兴致缺缺,觉得太古板,可咱们身为先生,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瑰宝被冷落呀。你平时都是怎么给他们讲解的呀?”
程言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确实,如今这世道变了,学生们接触的新东西多,心思也更活泛了。但古诗词里的意象繁多且含义微妙,我觉得得先从诗词的创作背景入手,让学生们了解作者当时所处的环境和心境,这样再去解读意象,他们就能更好地领会其中深意了。就拿‘月亮’这个常见意象来说,在思乡诗里,它往往寄托着对故乡的思念;可到了爱情里,又常象征着美好的情感和团圆之意。咱们得引导学生们结合具体的诗词情境去体会,您觉得呢?再者,咱们也可以讲讲这些诗词在当下的意义,让他们明白老祖宗的智慧从未过时呀。”
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看着颇为儒雅的男老师听了,不住点头,赞同道:“程老师这方法倒是很妙啊,我之前总是单纯地给学生解释意象的字面意思,却忽略了这背后的情境关联,难怪他们理解起来有些吃力呢。如今外面都在倡导新文化运动,学生们对白话文之类的热情高涨,可这传统诗词的韵味和价值,那也是不能丢的呀。”
另一位稍年长些的老师也接过话头说道:“嗯,除了意象,这诗词的格律韵律也是一大难点啊。现在的学生对这些传统的韵律知识了解甚少,教起来可不容易呢。而且啊,这几年时局动荡,学校里的教学资源也有限,好些个古籍善本都难寻到,想给学生们多展示些经典范例都难啊。”
程言深有同感地叹口气,说道:“是啊,时局不稳,确实给教学带来诸多不便。不过,咱们可以尽量利用现有的资源嘛。我有时候会把自己收藏的一些诗词典籍带来,给学生们传阅,让他们能直观地感受诗词原本的样子,也算是一种弥补了。至于格律韵律,确实复杂,不过我觉得可以通过一些简单有趣的方式让学生们先有个直观感受。让他们试着去划分平仄,感受一下音韵的和谐之美,再讲讲诗词格律形成的历史缘由和文化背景,慢慢培养他们的兴趣,这样学起来或许就没那么枯燥了。”
老师们听了,纷纷觉得眼前一亮,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气氛愈发融洽,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回荡在这不大的办公室里。
时间就在这不经意间,悄悄溜走了,仿佛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那放学的铃声便清脆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校园里原本上课时分的宁静。
刹那间,校园里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此起彼伏的喧闹声瞬间响起,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如同欢快的音符,充斥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而后又渐渐随着学生们的离去而消散。
程言和老师们又热络地聊了几句,便相互告别,走出了办公室。他站在门口,目光在校园里四处张望着,寻找着陆瑾的身影。
没一会儿,就看见陆瑾正惬意地躺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片刻的宁静之中,享受着夕阳余晖洒在身上的那份惬意与舒适。
程言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浅笑,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走到陆瑾身旁,微微弯下腰,凑近了些,轻声说道:“放学了,你在这儿躺得倒挺惬意呀,差点都不忍心叫你了呢。”
陆瑾听到声音,先是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猛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是程言后,脸上立刻绽放出如同暖阳般灿烂的笑容。然后,他二话不说,伸手一把将程言拉进了自己怀里,紧紧地抱着,嘴里还嘟囔着:“这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吧,我还没躺够呢,这难得的悠闲时光啊。”
程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推了推陆瑾道:“这么多人呢,也不怕被别人看见了,万一让人看见了,多不好呀。”
陆瑾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微微松开了些怀抱,但还是舍不得完全放开,他看着程言泛红的脸颊,只觉得可爱极了,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一般,痒痒的。
犹豫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期待,小声问道:“言,今晚……今晚可以去我家吗?我实在是想和你再多待一会儿,咱们平日里都忙,好久都没这样安安静静地相处了,我都觉得这时间不够用呢。”
程言听了这话,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红着脸说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可千万不能耽误明天的工作,你那侦缉队的事儿重要着呢,可不能因为这个出什么岔子啊。”
陆瑾一听,顿时喜出望:“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呢,肯定不会耽误工作的,我就想和你好好聚聚嘛。哦,对了,我差点忘了跟你说个事儿,明天梁书源他们休息,邱萍姐会代替我叔过来,到时候大家聚一聚,你可得做好准备呀,好久没见了,估计得好好热闹热闹呢。”
程言微微皱了皱眉头,眼中露出些许疑惑的神色,问道:“邱萍?她怎么会代替珉兄过来呀?也是,珉兄那边事儿肯定多得抽不开身,不过邱萍能来也好还能叙叙旧。”
陆瑾坐起身来,一边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一边耐心地解释道:“是啊,我叔那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军政要务,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呢。邱萍正好这阵子有空,她也惦记着咱们大家,就说过来代我叔和大家聚聚,毕竟咱们也好久没凑一块儿了,大家心里都挺惦记着呢,正好趁这个机会叙叙旧。”
程言站起身来,伸手理了理有些微皱的长衫,脸上的疑惑渐渐散去,笑着说:“那倒是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明天大家见面了,会聊些什么呢,估计又得回忆起一堆以前的事儿了,不过想想也挺有意思的,那些日子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陆瑾也跟着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一边朝校园门口走去,一边满脸笑意地说道:“回忆回忆也好呀,那些日子多有意思啊,虽说有苦有累,但大家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现在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心里暖乎乎的,特别珍贵呢。走吧,咱们先回我家,我这就吩咐家里人准备些好吃的,今天可得好好招待你,让你尝尝我家厨子的手艺。”
程言笑了笑,快走两步跟上陆瑾的步伐,与他并肩走着,两人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得长长的,仿佛也预示着他们即将共度的这个温馨而又难忘的夜晚,以及明日那充满期待的相聚时刻。那洒在身上的余晖,就如同给他们披上了一层温暖的薄纱,将他们与这乱世的喧嚣稍稍隔离开来,让他们能尽情地沉浸在属于两人的小世界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平静与幸福。
不知不觉两人就在路边找了一家看着颇为清净的小餐馆,走了进去。店内的陈设虽简单,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烟火气,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桌面擦拭得干干净净,能看得出店家的用心。
墙上还挂着几幅有些年头的字画,那纸张微微泛黄,带着岁月斑驳的痕迹,却也为这小小的餐馆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
两人随意点了几样小菜,都是些寻常的沪上风味。待菜上齐了,两人边吃边继续聊着天,话题从往昔的军校岁月,又聊到了当下的生活琐事,时不时还会因为对方的某个打趣而笑出声来,引得周围其他食客也纷纷投来善意的目光。
陆瑾夹起一筷子鳝糊,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咽下后,笑着对程言说:“言,你还记得咱军校那会儿,有次食堂做了鳝糊,那味道可和这正宗沪上风味差远了,当时咱们还打趣说,这厨师怕是没在沪上学过手艺呢,现在想来,那时候要求倒也挺高,毕竟在军校,能有口热乎饭菜就不错了呀。”
程言也跟着笑了起来,回应道:“记得呀,不过那时候大家不都这样嘛,训练又苦又累的,就盼着吃饭这一会儿能放松放松,对饭菜自然就挑剔些了。我倒想起有几次你被关进小黑屋里,那时候我俩还不对付呢。”
陆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道:“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要不是当时你把我扔在那图书室一夜,还有那些流言,我不也至于对你有那么大偏见。”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着过去,笑声不断,周围的食客们听着他们的谈话,有的也跟着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仿佛也被带回到了那段充满青春朝气与热血的时光里。
用过餐,陆瑾起身去结了账,两人便朝着程言家的方向走去。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街边的路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洒在石板路上,拉出两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随着他们的脚步,时而重合,时而分开,就像他们一路走来的时光,交织着彼此的喜怒哀乐。
陆瑾一边走着,一边略带调侃地对程言说:“我说言啊,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富家少爷出身,怎么如今住在那贫民窟里呀,每次去你那,我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你瞧瞧这两边的房子,破破旧旧的,和你以前的家境比起来,那可真是天壤之别呀。”
程言听了,笑着回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你那性子,在侦缉队里没少得罪人吧,我都担心哪天有人找上门来寻仇呢。住贫民窟怎么了,清净自在,再说了,那里的邻里乡亲可都热心着呢,哪家有点难处,大家都会互相帮衬着,可比那些个富贵场里的虚情假意强多了。在那儿住着,心里踏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儿。”
陆瑾挑了挑眉,反驳道:“我那性子怎么了?我这叫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那些个坏人坏事,我可不得管管嘛。再说了,我在队里人缘好着呢,兄弟们都知道我是啥样的人,才不会有人来找我寻仇呢,你呀,就别瞎操心了。”
程言轻轻拍了一下陆瑾的肩膀,笑着说:“还人缘好着呢,我看你就是嘴硬吧。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性子在那复杂的侦缉队里,确实难得,就是有时候别太莽撞了,凡事还是得多留个心眼儿呀。”
陆瑾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道:“我心里有数着呢,哪像你,放着好好的富家日子不过,非得跑去贫民窟里窝着,我看你就是自找苦吃。”
程言也不生气,依旧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叫体验生活,感受这世间百态。在贫民窟里,能看到很多在富贵圈子里看不到的东西,那些平凡人的喜怒哀乐,才是最真实的生活呀。而且,我在那儿教书,看着那些穷人家的孩子渴望知识的眼神,就想着能多帮帮他们,让他们也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笑声回荡在这静谧的街道上,倒也为这有些清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暖意,仿佛这乱世之中,只要有彼此相伴,哪怕是这样看似寻常的拌嘴,也变得格外有趣,让人忘却了周遭的烦恼与疲惫。
正走着,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一只野猫来,那猫浑身脏兮兮的,毛都打着结,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透着一股警惕又凶狠的劲儿,“喵”的一声尖叫,猛地从他们脚边跑过。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把两人都吓了一跳,程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而陆瑾反应极快,伸手一把将程言揽在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嘴里还念叨着:“别怕,有我在呢。”
可没承想,路边的地面还湿漉漉的,陆瑾这一脚踩下去,脚底一打滑,整个人竟朝着旁边的臭水沟里栽了下去。只听“噗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陆瑾整个人就掉进了那散发着阵阵恶臭的水沟里,瞬间浑身沾满了黑乎乎的泥水,脸上、头发上也全是脏污,狼狈不堪。
这动静可不小,一下子就引来了一群路人围观,大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有人忍不住掩住口鼻,脸上满是嫌恶的神情,嘴里还小声嘀咕着:“哎呀,这大晚上的,怎么掉进沟里去了呀,看这一身脏的,可太倒霉了吧。”
程言见状,又着急又觉得好笑,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赶忙伸手去拉陆瑾,可那水沟又脏又滑,他使了好大劲儿才勉强抓住陆瑾的手臂,一边用力往上拽,一边喊道:“陆瑾,你抓紧我啊,我拉你上来。”
费了好大劲儿,才总算把陆瑾拽了上来。陆瑾站在那儿,浑身上下滴答滴答地滴着泥水,那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他哭笑不得地看着程言,无奈地说道:“今天这运气,可真是够‘好’的呀,本来想着陪你好好走走,这下倒好,成落汤鸡了,还浑身臭烘烘的,这形象全没了。”
程言强忍着笑意,一脸歉意地说:“都怪我,要不是我没注意那只猫,你也不会为了护着我掉进这水沟里了,这味儿也太冲了,咱们赶紧回我家换身衣服吧,你这样可没法见人了呀。”
周围的人还在围着看,程言觉得越发不好意思了,他拉着陆瑾,一边拨开人群,一边连连说着:“不好意思啊,大家别看了,没啥事儿了,都散了吧。”说着,便快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还不停地小声念叨着:“都怪那只猫,真是吓死人了,也怪我没注意脚下,让你遭这罪了。早知道就该走快点儿,避开这倒霉地方了,唉,都怪我呀。”
陆瑾倒是反过来安慰他:“没事儿,就是脏了点,洗洗就好了,你也别太自责了,这也算是个意外嘛,就是这一身味儿,估计得把你家熏坏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呀。”
程言赶忙说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打趣呢,只要你人没事儿就行,熏坏了就熏坏了呗,大不了好好打扫打扫呗。”
不多会儿,两人就到了程言住的地方。那是一片略显破旧的居民区,房屋挨挨挤挤的,巷道狭窄而幽深,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脚下不大的一块地方,墙壁上有些地方的石灰都剥落了,露出里面的砖石,透着岁月的沧桑。但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却透着浓浓的生活气息,时不时能听到从屋里传出的欢声笑语,还有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受到一种别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