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惜寒对是否找到那个活死人,一直犹犹豫豫,他该怎么办?
他现在对那个活死人一无所知。
凡是被流放到这个岛屿上的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被法庭判处有罪的人,而且都是重刑犯。
假设那个活死人像他一样出于无奈,心存善良,那么还值得他冒险一救。
但假如他救过来的那个活死人,最终被发现是一个坏事做绝、万恶不赦的终极罪犯,他该如何面对自己善良的心境呢?
他的善良心境是不是会受到良心的拷问,他不该去救活这个被世俗社会所抛弃的渣滓呢?
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两个十分棘手的实际问题需要亟待解决。
一个是找到他后,自己该怎么办?
他不可能找到他后,再把他丢在原地。
无可置疑,把活死人丢下,他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等死。
可救治他,他该怎么救?
救人的基本常识他都具备,但活死人脑伤很严重,需要手术。
一是他不具备手术的条件,二他根本不是脑科专家,清创消毒包扎这些简单的医学知识他都会,可手术实在是难为他了。
第二个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养活自己可能都勉勉强强,再带上这么一个累赘,只怕到最后他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搭进去,那个人也活不了几天,白白浪费掉那些贵如珍宝的东西。
可丢下同胞不管,实在不是他的性格,要知道,他是当过兵的。
他承认自己是杀人犯,但他不是坏人,更不是没有情感的冷酷无情的动物,他内心深处一直坚守的那份善良,不容许他冷眼旁观。
先不管那么多了,他不能无视一条鲜活的生命,找到人要紧。
必须立马行动,耽误一刻,那个人就会多一刻危险。
晏惜寒针扎火燎地沿着拖痕,循到林子里。
在不远处的一棵人腰粗的大树后面,终于发现了再次晕过去的活死人。
他像是被人横抛在草丛中,像只螃蟹一样,一动不动,毫无生机。
现场之恐怖,令人胆寒发竖;情形之凄惨,令人不忍直视。
他的头耷拉着,身上造得皮儿片儿。
满是泥泞的头发半掩着苍白而又扭曲的脸庞,仿佛气息散尽。
四肢冰冷,唇间不再流动着任何气息,一看就杆儿稀了。
除了人形完整,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肉模糊,如同血葫芦一般。
全身被沙粒、污泥、杂草和荆棘覆盖,身前皮肤没有一寸完好,破损的皮肉翻卷着,吱吱冒着黑红的血水。
满脸画儿魂儿。
脸部除外,胸部、腹部和四肢都是刮擦血痕,尤以双下肢为重。
可以想象得到,他是尽可能靠双下肢支撑,来减轻摩擦对胸腹部的伤害。
晏惜寒抚了一下他的手腕,娘的,还没哏儿毙潮凉,冰冷的皮肤之下尚有温热,有微弱的脉搏在跳动。
他又检查了他后脑勺的伤口,血已经止住,板结的深黑色血液黏粘着沙粒、草屑把整个头发煳在头皮上。
如同头皮外面又覆盖了一层黏膜。
“但愿你真能活过来,把穿着黑衣的死神赶跑,也不枉费我一片心思。”晏惜寒低声地祈祷道。
活死人还裸着呢!
谁这么操蛋,把人家裤头也给撸去了?
也不嫌弃里面生满了虱子?
晏惜寒毫不迟疑地脱下自己的迷彩服上衣,反穿在活死人身上,避免背他的时候,凸起的扣子挤压皮肤,造成二次伤害。
还别说,一个大男人心思竟然如此细腻,真是少见。
还多怪呢!
他圪蹴下想,是不是把活死人送往才刚那个城堡。
如果把活死人送到那个城堡里,活死人活过来的概率能增加百分之五十。
那里条件虽然同样简陋,但毕竟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可问题是人家能收留他吗?
如果这大老远地费劲扒拉把他背过去,城堡拒绝,他再把活死人重新背回山峰上的断壁。
这一路上,恐怕奄奄一息的活死人不病死,也得被他活活折腾死。
算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晏惜寒把身上挎的东西全部挪到前胸,同时割断一根很细的气根系住短矛两端,也挎脖子上。
他再次圪蹴下,慢慢抻着活死人的两条胳膊,把活死人搭在自己肩上,把活死人缓慢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还挺沉的!妈的,死气沉沉的人竟然比活人还重!”
“简直他奶奶的重如千斤?”
他嘴里牢骚一般嘟嘟囔囔,可两只手丝毫没有耽误地背起活死人。
活死人的体重应该在九十公斤以上。
负这么大的重物前行,够他喝一壶的了。
不过,他自恃可以坚持下去。
晏惜寒寻思,等走到那棵参天古榕下,再采摘些气根,带回去捣碎给活死人治病。
他琢磨着身上背着这么重一个活死人,尽量在没感到疲劳的时候,赶赶路程。
途中,他在河边的浅滩上捡了两块石头,放进帆布包里。
一块看上去像块石板,而另一块看起来有点像棒槌,他想用这两块石块给活死人捣药材。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他感觉活死人就像会魔法似的,身体变得越来越沉。
越走活死人越往下滑,而他行走的脚步也越来越慢,他僵硬的手指,到了最后甚至都无法聚拢。
就这样,晏惜寒十分艰难地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那棵参天古榕下。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天旋地转,就像喝醉了酒的人一样,脚步大乱,跌跌撞撞,身体里倒歪斜。
最后,精疲力尽,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扑通”,双双栽倒在地。
过了好半晌,晏惜寒才喘着粗气,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把活死人从身上卸下,轻轻地放下,让他身子倚靠着树干。
而后他把脖子挂的那些滴哩当啷的东西全部摘下,搁置在活死人身边,他也倚靠那棵大树歇息。
晏惜寒抬头仰望天空,夕阳把西边的天空熏染成一片血红,血色正在变紫变灰,他得抓紧时间了,夜幕很快就会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