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自从我妈回来,他每月给我打一千五百块钱,给我二哥打两千五百块钱,说是他离得远照顾不上我妈就出点钱。
我前两个月是不要的,因为我觉得他当初给我妈租房子买房子买冰箱买洗衣机的时候我们也没出钱,那是他能力范围的事儿。
这现在出点力照顾我妈是我们能力范围的事儿了,怎么能要他的钱呢?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天天转账,我是不厌其烦,又听见他发怒,想起他在山东时候对我的所作所为,就猛然一下把钱收了。
我知道我收了这个钱,我大哥还会生气心里不平衡,但是我凭什么没完没了陪你演戏?
有一天问我二哥,我二哥说:“他给就拿着,本来咱妈这次病也是他闹的;再者说,他离得远帮不上忙理应出钱。”
但是其实自从我妈回来,我大哥每个月都回来一星期,他们单位每个月有一星期学习周时间。
他回来就焦躁得不行,在不大的客厅里转过来转过去的唉声叹气,看见小云还是没完没了把家搞得乱七八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有一天看见杯子上有黏糊糊的指印儿,他砰一下砸地上摔得粉碎,吓得我妈我姐双双大叫。
我大哥被叫声刺激,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更抑制不住,抓起桌子上的其它几个杯子,嘣嘣嘣全都砸了个粉碎!
我妈我姐哭成一团。
客厅里乱七八糟,加上两个哭成一团的人,我大哥更焦躁了,他指着我妈我姐尖声叫唤:
“草特娘的,要死你们就快点死!别在这儿嗷毛鬼叫拖累人!”
他这话不光把我吓得心里一晃,他自己也吓着了,眼珠来回晃动不知道咋办了。
我明白他那种感觉,我之前和我妈我姐发了脾气也是这样的,感觉那么难听的话一定不是自己说出来的,非常内疚。
唉,其实一不小心作了恶的人,他心里的难受比被被伤害的人还要难受得多呀!
我心里充满了对大哥的怜悯。
我妈嚎哭着向我求助:“你,你叫他,走!别,别回来了!”
我说:“妈,妈,别哭了,让人听见!俺哥哥不是故意的,他也精神压力大,你别往心里去!”
我大哥失魂落魄的出门去了,我赶快把满地的玻璃碴子收拾了,千万别让小云回来看见。
收拾完了,还得去超市看看,能不能买上一模一样的杯子。
唉!
我大哥肯定是有点躁郁或者抑郁了,我只有心疼他。
他在他们家那母女俩天天针对他,回来吧,又是满眼的不如意,他不懂自我调节,也不会深入思考,就是烦躁。
跟自己家人,也不用藏着掖着,想怎么发泄怎么发泄。
他在这儿买了一辆自行车,婷婷上学时候就骑着。
他看小云婷婷每天不声不响一毛不拔啥活不干,对他也置若罔闻,特别来气,就借这辆自行车折腾起来。
婷婷现在高三,还有两三个月就高考了,他不管那套。
有天下午,他说他要骑自行车出门儿,假装房前屋后到处找这个车子。
一开始我不敢说婷婷骑走了,但是其实他也知道是婷婷骑走了。
他叫唤着:“啊!这是什么地方,无法无天了!大白天的就有人偷车子!
不行,我得去公安局!我得报案!草特娘的,我这大白天的就能把个自行车丢了……”
我一听他要报案,只好跟他说可能是婷婷着急上学骑走了。
“哦!?”他两眼一瞪:“那是我的车子!她凭什么骑?她骑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爷俩没一个好东西!吃咱们家的住咱们家的,咱们一家子伺候他爷俩,他们眼睛里什么时候有过咱们家人?
这个车子我得用,我现在就要用!不行,我去学校找她去!”
我妈我姐干着急,我也拦不住我哥发疯,他眼睛都红了。
他果真去学校把车子骑回来了。
婷婷没有和他争吵,安安静静啥也没说,那就不骑他的车子了呗。
姐夫也没有说什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们爷俩还是我行我素谁也不搭理啥活也不干,家里还是造得乱七八糟。我知道,他们的仇恨在积蓄。
大哥很失落的消停两天。
他没有再找借口闹腾,安安静静收拾卫生买菜做饭。
看那爷俩没有任何表示,又生气起来,就背地里小声咒骂,警告我:
“以后不准给他爷俩好脸色!你还给他们买衣服,看看你是多贱啊你!下次再让我知道你给他们买东西,我那一千五就不给你了!”
唉,那时候没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是想拉个同盟,他也需要心理安慰,我就想着自己收他那点钱受的委屈了。
跟他说:“哥哥,你别给我那个钱了,我是说真的。
你给我那个钱,好像我看咱妈是给你打工似的,好像我伺候咱妈也是虚情假意似的。
不收吧,你是没完没了,我也嫌麻烦呢。”
他听了这话,就把脖子拧了半圈盯着我看,我以为他这是一定要看出我心虚的样子。
我就堂堂正正让他看,他盯了一会儿,鼻子里哼一声走开了。
下个月,他还给打钱,我不收,他还是没完没了,有一次说:“你快别假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好好好,我那时候想,反正我怎么样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那我就收了!
此后,他打过来我就收。
半年,他从第一个月打钱,一直给了六月,他跟我说:“我最近也挺困难的,以后就不给你那一千五百块钱了。”
左右邻居,我家的老乡,他们都夸我大哥孝顺,说:“看看你大哥,给你妈买的楼房,看病也是他掏钱,这还一个月一次飞回来伺候,不容易呦!”
确实,我大哥是真的孝顺。
我妈的房子,房子里面的冰箱洗衣机,我妈从脑梗以来的所有医药费,还有之前他带我妈坐飞机坐轮船风风光光回老家,这些我和我二哥都没花过一分钱,都是我大哥出的。
说真的,我感激他,也敬重他,很想把我这种感激和敬重表达给他,弥补疗愈他在他们家里受到的创伤。
可他就是看不上我 !
他每次回来,给我妈我二哥二嫂嘟嘟带茶叶带蚕丝围巾带名牌运动鞋,示威似的跟我说:“没有你的啊,你有钱你自己去买!”
我能怎么样呢,虽然不稀罕那些东西,但是大哥对我的另眼相看也让我很寒心。
那天一大早他又发疯了。
我下夜班,先去我妈那儿,一敲开门儿——就看见我哥气色不对。
我妈我姐正靠在一起哭成一团!
厅里一片狼藉!
我二哥淘汰下来给我妈搬过来的那个直角电视歪倒在地上,屏幕已经碎了。电线扯得一地,机顶盒也耷拉在墙上,碗也砸了一地,杯子也都砸烂了,两个塑料凳子也东一个西一个歪倒在那儿。
我大哥站在地当间儿,就像刚刚着过大火的老房子,余烟还在升腾。
不用说,昨晚我、我二哥、小云都上夜班,我大哥在家伺候我妈我姐起床又发脾气了。
我妈看见我来了像找到靠山,指着我大哥喊叫起来:
“你,快走吧!你再别,来了!”
又哭道:“这日子,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我估么着,小云下夜班,他每天在外面吃早饭,应该也快回来了——可不能让他看见这些!
我赶紧收拾。
边收拾边安顿我妈我姐:“快擦擦眼泪别哭了,让小云知道了不好!”
慌乱之下把手还割了一条口子。
我大哥绷着脸转身出门去了。
别的好说,这个摔烂的电视咋办呀?
我着急忙慌,想先把电视拖我妈屋里去,忽然听见外面喊收破烂。
毫不犹豫把他叫进来,让赶快搬走!
刚搬走,小云回来了。
他肯定能看出来发生什么事了,还是问了一句:“电视呢?”
“哦,哦!早起我姐和咱妈要看电视,结果开不了机了,大哥说这个电视不行了就卖给收破烂的了!”
那拽下来的接线板还在呢,那当啷着的机顶盒还没收拾呢。
小云一声没吭,他直接出门儿,不到俩小时,买回一个液晶大电视。
期间大哥回来了,跟我说:“你没跟人说我摔了电视吧?”
我说:“你放心吧,我说电视开不了机,你卖给收破烂的了。”
过了两天,大哥要回浙江了,他跟我说:“那个电视的事儿,我跟你二哥和小云都说了。”
哦哦,这叫啥事儿啊,咋说小云心里能舒服啊,我真替大哥难受。
大哥又说:“你姐这个病呢,她还年轻,我给了小云两万块钱,让他打听着,看看哪儿有好中医,吃点中药,用点中医手段看看怎么样,这样你姐好了,咱们也少操心,小云年轻轻也不用这么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