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有一种说法,家中晚辈如对老人不好的,特别是对老人做了亏心事的,老人走后,会将他一并带走,交给地府去问罪。
那天,叔父家儿媳阿英偷偷跑去张家,就是特意把这个事告诉冷胖。
居然还有这种事,冷胖大吃一惊。
早知如此,何必……
冷胖悔不当初。
她知道,阿英跟她是一个地方来的,是从小的好姐妹,她相信阿英不会说假话。
阿英知道冷胖素来对婆婆不好,如今婆婆突然因车祸离世,若不把自己知道的告诉阿胖,万一……该怎么办?
阿英更重要的是要告诉冷胖,穆村有个大司娘,能帮人消灾解难,让冷胖明天就去找那司娘。
第二天,冷胖起得很早,她按照阿英交给她的地址和电话,偷偷跑到穆村,找到了那司娘,献上了带去的鸡、米、酒,还有钱。
冷胖一进门就跪在司娘面前,并一直磕头不起。
司娘是瞎子,但知道冷胖跪地不起,抬抬手示意她先站起来。
“你婆婆刚过世,对吧?可婆婆在世时,你多次辱骂婆婆,对前辈不敬,且一直心有怨恨!罪过,罪过。”司娘双目紧闭,嘴里念念有词。
冷胖听后,脸色刷白,又一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将头使劲往地上磕,发出“咚咚”的声响,脑门瞬间被磕出一个大包,眼泪也随之流了出来。
“恐怕难救了,除非……”司娘欲言又止,用早已失明的双眼睥睨着冷胖。
冷胖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满身是汗,泪流满面。
平时怒怼婆婆的那副刀嘴风范早已不见,此时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大大大……姐,快快……救救我啊,我改,我一定改!”冷胖几次险些哭出声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再哀求司娘救救她。
“你也别跪着了,先起来。现在,你的婆婆已经去世了,她在世时一直对你不薄,她时常偷偷给你钱,给你数不清的东西,处处关照你啊!”
司娘的一席话,让冷胖大吃一惊。
冷胖怎么也没料到,这些都是平时婆婆私底下给她的,连张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一个瞎子司娘,怎么就知道了这些事呢?
冷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感到恐怖,浑身都颤抖起来。
“你婆婆不光是自己偷偷关照你,她还动员了她的儿子儿媳、姑娘都来支持你、照顾你,你还记得吧?”
司娘双目紧闭,继续念叨着,但念着念着,后边一些话就听不懂了。
冷胖始终没敢站起来,仍然跪在那里,一直在磕头。
司娘双掌合胸,双目紧闭,嘴唇微动,任凭冷胖磕头磕出了脑包,磕出了湿漉漉一身汗。
等到插在司娘面前的那炷香快燃烧完时,法事才算完成。
“你婆婆已去,无法挽回,重要的是要好好待你的老公公,好好待你的丈夫和家人,不然你的日子不会好过啊!”
司娘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已经不再是刚才的那模样了,语气也平和多了。
这些话就是长辈教晚辈做人的,但在司娘面前冷胖听得早已痛彻心脾。
回到家后,冷胖仿佛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闷闷不乐,时而自言自语,也不知说些什么。
村里人说,冷胖去找的这个司娘,法术很高,就连北京、上海的也来找她看。冷胖深信不疑。
不过也有人说,司娘高是高,但只能看出问题,不能解决问题。
也就是说,冷胖对婆婆犯的这些罪过,化解不了。
这些天,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直心神不定。
一天晚上,实在闷得慌,冷胖就独自一个人在寨子里瞎转悠,恰巧遇见叔父家儿媳阿英。
二人都来自遥远的山区,常操一口娴熟的彝话,他们嫁进来的这个寨子,鲜有人能听懂彝话。
在寂静的夜晚,她们聊得很投机。
“阿英啊,我这几天快烦死了,你那天让我去穆村看司娘,司娘好像也没什么法子,我有可能要被抓到地府去赎罪。”
“啊~老火啦嘛!”
“这司娘尽说些我的问题,也没说如何帮我化解。”
“阿胖,寨子里有个朱半仙,听说她会做课念咒语来化解,你去请她吧。”
“给是阿奶朱梅芳?”
“就是她了,你请她来家里,当面做课念咒语,保准。”
“那就太好了,老天有眼啊!”
没想到,冷胖会遇见阿英,一时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顿时高兴得难以形容。
只要有朱半仙帮忙,地府那里就可以不去了。
冷胖心情大好,三步并两步跑去找朱半仙。
寨子里朱半仙辈分大,小辈的人都叫她阿奶,冷胖也一样。
就要到朱半仙家门时,冷胖突然转念一想,不能空手去见朱半仙,一定要有点诚意。
她转身回到家中,抓了一只鸡,然后用化肥袋装上,又飞快的往朱半仙家跑去。
“阿奶,我今天有点事找你,请你一定帮个忙啊。”
那朱半仙看见是冷胖,心里早就知道她的来意。
她也不轻易的说话,只是用眼睛看了看冷胖手里提着的化肥袋子,又看看浑身是汗的冷胖。
“哦哦……这是一只鸡,阿奶。”冷胖有些兴奋。
“喔……”朱半仙终于开口了,但只“喔”了一声。
然后,朱半仙朝冷胖点了一下头,示意冷胖席地而跪,以示诚意。
冷胖心领神会,赶紧跪下,随即开始一连串的磕头。
朱半仙也不说磕头磕几个,她也不敢多问。
点燃了几炷香后,朱半仙坐在她家堂屋中间,双目紧闭,口里念念有词,语音低缓,不知何意。
冷胖不敢多望,还是继续一个劲的磕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朱半仙也不再念叨了,缓缓地睁开眼睛,朝跪在地上的冷胖望去。
“阿胖,看在本寨子人的情分上,我刚才在求神灵宽恕你,但罪孽深重的人,神灵是不会轻易饶恕的。”朱半仙表情凝重地说。
朱半仙的一席话,仿佛一盆冷水浇到冷胖的身上,让她冷到了脚跟。
冷胖被吓得脸色煞白,眼泪汪汪地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朱半仙。朱半仙道:“不过你也不要太害怕,趁着你婆婆还未上山,我帮你去她灵堂前做做课,到时你们家四口人都要到场。”
终于,朱半仙答应帮冷胖了。
冷胖连连叩谢,准备赶紧退场,但朱半仙又示意她先坐下。
“阿胖啊,本来你这种情况,我是不愿意帮你去做课的,但看你今天的态度诚恳,那我就去试试吧。”朱半仙接着说,“有用无用就看神灵是否肯原谅你了。”
听罢这席话,冷胖的内心又开始纠结起来,但还是心存一线希望,连忙谢过朱半仙后,匆匆返回家。
朱半仙也没有骗冷胖,就在张嫂起棺前的一段时间,她亲自去灵堂前帮冷胖做课了。
那天,朱半仙到了张嫂的灵堂前,摆开阵势做课,冷胖一家4人都跪在那里,边叩头,边听朱半仙念咒。
在场的人,都将注意力聚焦到朱半仙和冷胖身上。
大约过了30多分钟,那朱半仙还在念念有词,不见结束的意思。
起棺时间越来越近了,张亮和兄弟们心急火燎地盼着朱半仙快点结束。
就在张亮下定决心准备催促朱半仙时,从大门口突然冲进一只恶犬,直奔朱半仙和冷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