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岳九娘告别后,顾娇并未回转,而是继续往西南腹地而去。
过了渭南县城,官道愈发难走了。
道路狭窄不说,路面上也坑坑洼洼的,胡好好驾车也不敢让马儿跑起来,只得让它慢慢走。
“娘子,眼看就是中秋了,我们去买月饼呀?”
路上走的无聊,胡好好便有些馋。
“听说有些地方月饼里头的馅儿是肉做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
“肉做的?那不是肉馅饼了?”
宁宁一听就来了兴趣,“好好快说是个什么做法,我来试试。”
“我只是听说过,哪里知道怎么做嘛。”
胡好好翘起嘴唇,“若是今年中秋有咸有甜,一口鲜一口甜~~”
好家伙,她还唱起小调来了。
顾娇听得噗呲一笑,“既然这样想吃肉,那就寻一寻,这附近可有好鹅。”
胡好好一听,喜上眉梢,的确好久没吃过肥嫩的大鹅了,上回好不容易娘子抓到个金蟾,还给了岳娘娘,不过那只金蟾小小一只,也没什么吃头,宁宁最喜欢弄那玩意来做药糖,见人就发,有点可怕。
比起金蟾,还是大鹅好吃,肉多!
她正想得口水滴答,抬眼一看,“娘子你瞧,前面有梨树!”
其他几人抬眼一看,果然是一颗好大的梨树,这时候已经结满了果子,褐色的果子圆滚滚的,比人的拳头还大,一颗颗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好不诱人。
将马车赶到梨树下,胡好好对宁宁道:“这棵树好,我们就在这里歇歇,摘点梨子再走。”
“这梨好大,好好多摘些!”
秋梨香甜多汁,摘下来吃了,清火润肺,还可以做梨子糖水,做梨膏糖,好多用处呢!
胡好好不用她多说,早已窜到树上,一个一个的摘,宁宁看的心痒,也上了树,东仓君忙从马车里头寻出一个大布袋儿,跟绿衣两个,一人拉一头,在树底下接着。
顾娇笑眯眯的看她们几个摘梨子,口中道:“也不用许多,摘多了吃不完。”
“有四海呢,能放一放的,我多熬些梨膏糖就好!”
宁宁昂着一张小脸,突然想起,“这梨,不会有主人的吧?”
“不会不会,长在官道旁边呢,旁边又没有人家,定然是无主的。”
两个人正在说笑,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谁在偷我的梨?!”
胡好好跟宁宁两个都吃了一惊,摘梨的手停了下来,胡好好对宁宁吐吐舌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
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少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正冲着这棵梨树跑来。
他跑得近了,才发现摘梨的是两个穿着富贵的小娘子,遍身绫罗,头上身上戴着明晃晃的首饰,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不是那等乡野里长大的丫头片子,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他收住脚步,转身要走。
“这位小郎君,这是你家的树吗?”
少年听那位娘子说话十分好听,又温和,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便转过脸来悄悄一看。
胡好好一张美人面已经凑到眼前,晃得人眼前一花。
少年吓得连退几步,就要跪下磕头。
胡好好眼疾手快,伸手一扶,他便无论如何跪不下去了。
“好好说话就是,有什么好跪的,这棵树上又没写名字,我不知道呀,若是你家的,我给你钱,买这些秋梨,可好?”
“这……这不是我的树。”
少年低着头,嘴唇嗫嚅几下,声音细的像蚊子哼。
“不是你家的啊?那你叫什么叫?还说我偷?我偷什么了?”
胡好好一听不是他家的,立刻硬气起来。
顾娇打量这少年几眼,却多少猜出了点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树并不是少年的,但他应该也一直盯着果子成熟——不然也不会结了这么多的果子,都还好好的挂在树上,不见被鸟兽吃了,也没有被人偷走。
树不是他种的,但他发现了这棵梨树,就一直看护着,秋梨结出来,可以摘下来卖钱,最不济还可以果腹,若是没有别的吃,一个果子这么大,也可以顶饱呢。
一直期盼的东西,却一个不注意,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这孩子还不知道如何在心中懊悔呢。
少年被胡好好说的十分窘迫,他抬头看看这几位十分富贵的娘子,道:“是我说错了……这梨树不是谁的,娘子们若喜欢,摘就是了……”
“罢了罢了,我赔你钱吧。”
胡好好说着,就要从荷包里掏钱出来。
少年连连摆手,“我不能要娘子的钱,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跑,好像有鬼在后头追他似的,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哎——怎么跑这么快,真是的。”
胡好好被这事一搅和,也再没有摘梨的兴趣,她心思敏锐,多少也察觉到了。
这一树秋梨,只怕是那少年一直小心翼翼呵护的,说不定还是他打算度日用的口粮呢。
唉,本来开开心心吃梨的,真是。
“好了,也摘了大半袋,我们走吧。”
顾娇对她们两个摆摆手,一行人便收拾了东西,上马车,继续沿着官道前行。
……
前方是雾州,官道已是绕在山间了。
好在胡好好驾车技艺熟练,马儿也走过溪州的大山,并不害怕走山路。
一路无言。
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年,胡好好跟宁宁都有些沉默。
本来说在梨树下头歇一歇,吃了饭再走,这时候也不再提了。
东仓君觉得两个小丫头并没有错,原本也不是那少年的梨,可那个少年,的确又有几分可怜。
“娘子,吃个梨吧。”
东仓君在马车里把梨削了皮,用小刀切好放进小碗,还很贴心的插了银签子。
梨肉雪白,汁水丰盈,顾娇伸手插了一块,吃一口,赞了一声,“好甜。”
胡好好耳朵动了动,她转过眼看一眼东仓君,凑过去说:“老头儿,也给我吃一口。”
宁宁的目光也忍不住看过来。
东仓君笑呵呵的,又端出来几份,“都有,都有。”
方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胡好好跟宁宁一人捧着一个小碗吃梨,脸上终于笑起来。
“还是应该给他钱的。”
“他肯定不要。”
“应该偷偷塞他身上。”
“他那身衣服烂的,别跑两步都掉了。”
“那回头送套新衣服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