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寿宴后,除了上朝,皇后就没有哪一刻看到那位秦王府舞伎不在圣上身侧的。她原本打算若是那舞伎日日留宿圣上寝殿中,或是圣上封赏了她后宫的名位,便联合朝堂的势力,以圣上不可沉溺于美色为由,将她逐出皇宫。哪想到圣上既没有让她留宿过殿中,也没有给她任何名分,这倒让皇后抓不到任何把柄了。
这日,皇后正在园中赏花,张掌宫突然急匆匆地来到了园中,焦急地说道:“禀告皇后,刚御书房那边来的消息,说不知发生了何事,梁王殿下惹恼了陛下,现在陛下正在发大火,在书房里怒斥梁王殿下呢。”
“有这种事?”皇后有点不敢相信,这梁王虽然顽劣了些,但从来都乖巧聪明,自己和陛下皆对他百般宠爱,怎么会对他发怒呢?当下便向御书房走去。
还没进书房,便听到圣上大声呵斥的声音,周公公在外面见到皇后娘娘,赶紧迎上前,将皇后众人恭迎至御书房内。
来到书房,只见梁王正跪立在圣上身前,皇后心中更加惊疑,还从来没见梁王在陛下面前下过跪。
梁王回头见皇后来了,立马声泪俱下地向皇后诉苦:“母后,你可千万要给儿臣做主啊。”
皇后看着梁王一脸的委屈,心疼万分,立刻要将他搀扶起来。
“让他跪着!”旁边的圣上大声喝道。
梁王缩回了刚递给皇后的手,垂在了身前。
皇后直起身,看着圣上,语气略有不满地问道:”到底恺儿犯了什么错,让陛下如此大动肝火?”
圣上听到皇后的话更来气了:“什么错?都是你教的好儿子,他平时在宫中胡作非为就算了,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在宫中公然调戏云奴,恐怕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儿臣没有,儿臣冤枉。那云奴长相貌美,心肠却如此歹毒,故意陷害儿臣,还望父皇明察。”梁王着急解释。
皇后听明白了,那云奴就是上次寿宴时和秦王妃一起献舞的舞伎,一朝被选在君王侧,并赐名云奴,如今看来,这舞伎是去陛下那里告了梁王一状。只是,皇后看了一眼梁王,依他的个性,倒还真不一定冤枉了他。
皇后的语气软了下来,为梁王求情道:“陛下,臣妾觉得这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恺儿还小,也许只是对那舞伎有些好奇罢了,便让云奴生了误解,陛下这次便原谅了他吧,回去我一定更加严厉管教。”
梁王一听,皇后这话倒更像是默认了是自己所为,正欲辩驳,一抬头正对上皇后犀利威严的双眼,便把快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圣上冷哼一声:“严加管教?这话我都听过多少次了,可是只要有皇后在身边替他撑着腰,恐怕他都是有恃无恐吧。”
皇后脸色一变:“陛下,恺儿性格确实顽劣,但是他现在还小,请陛下再相信臣妾一次,若下次他再犯错,臣妾甘愿和他一起领罚。”
圣上长长呼出一口气,说道:“这次便罚梁王在永乐宫禁足一个月,若下次再犯,决不轻饶。”
“谢陛下隆恩。”皇后这才扶起了梁王,领着他匆匆离开了御书房。
回到永乐宫,梁王气愤地骂道:“这个贱婢,竟然敢反咬我一口。”见皇后沉默不语,立刻换上一副无辜的面孔,委屈地说道:“母后要替儿臣做主啊,今日我只是偶然遇见了那个云奴,不满她整日陪伴在父皇左右,便上前询问秦王将她送到父皇身边究竟有何意图,没想到她马上装得可怜巴巴的样子,还跑到父皇跟前说我轻薄她,真是歹毒。”
皇后心烦意乱地坐在榻上,看着梁王说道:“你若不去惹她,她又哪有机会反咬你一口?”
“难道连母后也不相信儿臣是冤枉的吗?”
皇后瞟了一眼梁王:“我信,我当然信,可是有何用呢?也不知道那个云奴到底施了什么法术,陛下竟然如此相信她。今天听陛下的语气,倒是有意要赐你封地,让你离开紫都城。”
“什么?”梁王来到皇后面前,伏在她的膝头,脸上一副不忍的表情:“儿臣哪儿也不想去,就想留在母后身边陪着母后,若是儿臣走了,太子又忙于国事,就没有人哄母后开心了。”
皇后低头充满爱怜地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不少:“你哪放心让你出紫都啊,要是在外面又闯了祸可再没有人替你收拾残局,不过……”皇后突然看着前方,露出了笑意,“让你禁足也不一定是坏事,后面这一个月若再发生什么不测,也不会再怪到你的头上来了。”
深夜,紫都城内大部分百姓已经入睡。
玉风画坊的后室内却依然亮着灯,薛弥子正在给身前榻上的一位女子作画,那女子身姿曼妙,在半暗半明的灯光下,本就美艳的容貌更显得妩媚动人。
薛弥子一边作着画,一边却问着毫不相干的问题:“你为何擅作主张,陷害梁王?”
那绝色女子微微一笑,露出月牙般的贝齿:“怎么叫陷害呢?云奴又不是分辨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薛弥子手上的笔顿了一下:“招惹的人越多,以后的计划更不好实行。”
榻上的云奴用玉指抚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幽幽开口:“只要陛下站在云奴这边不就行了吗?”
“宫中险恶,你在皇帝身边本来就惹眼,现在惹了梁王,怕是又与整个独孤氏为敌了。”
云奴猛地站起来,走到薛弥子的身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的计划无法如愿实行?”
薛弥子没有看她,仍然专注在他的画上,口中却答道:“计划必须要实行,你也要全身而退。”
云奴感觉像是听到了笑话,戏谑地问道:“全身而退?我又能退到哪里去?从公子看上我,把我从窑子里救出来开始,我的命就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公子准备利用完我之后怎么处置这条知道了太多秘密的贱命呢?”
薛弥子终于放下笔,抬头看向她,温柔的说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竭尽全力替你做到,你不是说喜欢江南吗,我把你送到那里,让你重新开始。”
云奴眼中泛起泪光,她上前抱住薛弥子,使劲地摇头:“我什么都不要,我要永远陪着公子,云奴想要的江南,是有公子的江南,没有公子,任何地方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薛弥子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一下,这么多年来,他感受得最多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恨意,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么柔情的话,但是他也知道,他背负的使命注定是要辜负这个柔情的人儿了。
他捧起云奴的脸,替她细细擦干眼泪,又哄道:“别哭了,哭肿了眼就不好看了,天很晚了,早点回去吧。”
云奴无奈点点头,刚走到门口,突然又转头,看着薛弥子充满期待地问道:“你会想我吗?”
薛弥子拿起已经完成的画作,向她眨眨眼:“睹画思人。”
云奴露出孩子般开心的笑容,欢快地出了门。
拿着画的薛弥子却突然目光一沉,眼中只有更多的痛苦和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