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蝉道:“我们会用特制的小型霹雳炮联络,一旦有问题能立即知会彼此。”
柴善嘉心中隐隐不安,瞥了一眼窗外天色。
“叫人去渡头,看看咱们备下的船,再去冲霄楼检查一下。若一切正常,让霍十二回来,半个时辰后瓦舍集合。”
“是!”
……
……
瓦舍旁角落里,柴善嘉独自在车内枯坐良久。
杜晓蝉没回。霍十二也没回。
远处天边,九曲拱桥上,鼓乐喧哗声一夕间似攫取了人间一半生息,訇然蒸腾。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那气势足以吞没五感、轰然沓来。
这时,一庞然大物黑黢黢徐行。至桥中央时,忽尔赤碧相射,霓光漫天!
一刹那,灯山如宝冠!无数细密光带似其翎羽,又似其爪牙。斑斓挥舞、锦绣交织!
而隆隆鼓点间或褪去,袅袅歌声复又踏来。
一时间,百戏争竞、鳞鳞相切。引得观者如堵、百姓山呼……
而与此同时!
河岸两旁的彩棚早将来路切割得支离破碎。
杂色丝绸伶仃飘摇,妆点得面前盛景越发虚妄模糊,浑不似在人间……
柴善嘉等不及了,也没法再等下去。
她也尽快确定那些女孩子在哪儿!
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灵活的钻进了永乐街……
接连的彩棚似高速掠过的霓光,又似一格一格迷宫,永不见尽头。
柴善嘉一路疾跑!
灵活的腾跃、闪躲,努力避过重重障碍。
这时!
她忽见郭梅娘与郭云仙盛装华服,头挨着头,正围在一处。也不知在说什么私房话,面色黑漆漆,神情刻薄又骇人。
柴善嘉不欲与她们纠缠,谁知在经过时,郭梅娘眼尖发现了她。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恶狠狠咬牙道:“死丫头,给我等着!你——”
柴善嘉原本没空理会她,擦肩时,却见郭云仙脑后的并蒂莲花搔头簪,叶片很锋锐,十分合用。
遂脚步一顿,拔出,走你!
“你——”
被她抛在身后的姑侄俩,又想骂人,又得顾及场合,只能原地跺脚脚。
柴善嘉继续往永乐街最西边走。
但,前方人潮汹涌,舞乐花车气势滚滚,轰然袭来!
她人小力弱,步子也短,走得是相当艰辛。
走到近一半,突然一声唢呐刺空,訇然拉爆气氛!
尖锐撕裂的音色像某种讯号,使得满场喧嚣被凌空掐断。刹那间,一方天地陷入了短暂静谧!
而这静谧,却似在暗处鼓噪着……
猩红心跳,妖魔狂舞!须臾,五色光芒再临,丝竹与鼓点,重又点沸天地!
与之相伴的,则是更加蜂拥雀跃的人群!
柴善嘉拼命的逆流而上!
却似投入沧海的一尾鱼,倏忽间消失不见……
……
……
花车登临长乐街。
如一方巨物,沉默巍然,气势骇人。
这辆花车被造成了五智宝冠状,当然,似也不似。车身高耸入云,横隔五层竖隔也五层,每层用色皆不同,主题也不同。呈扇形绽开,十足美轮美奂。
而车子的每一层,或用彩带勾勒,或以草编藤织,其上狮象肃穆、巨龙盘柱,又点缀了万千灯烛。
最奇的是,这宝冠花车忽而赤霞遍野,忽而苍翠漫山。璀璨变幻正合着曲乐变幻,恰如悲悯同存、威慈共济,凡人不可揣测。
……
柴善嘉犹在人群中艰难逆行。
却如同陷入无尽沼泽,脚都拔不动了……
她身侧不断的转过唇齿含着香花的舞姬,拄着招幌旗的相士,托着钵盂、口中念念有词的僧侣,还有担子歪斜还不忘吆喝的货郎,以及不时吞吐火焰、变幻出花鸟虫鱼的杂耍伎人。
孩童已极少出现在人群,因实在拥挤,危险非常。
这时,柴善嘉忽觉肩头被人大力推撞!
她脚下一歪,瞬间失去平衡——
“小心啊。”
一声提醒,响起在耳畔。
与此同时,一只骨肉均匀、肤色白皙的手,稳稳的托了她一把。
她抬起头,正要称谢——
却见拥挤人海中,面前方寸地,对住的,正是张喜怒难辨的猴儿脸……
遍寻不着的猴儿脸!
“呆愣着做甚,见到我不高兴?”猴儿脸语气狎昵道。
一瞬间,柴善嘉心下转过无数念头:“高兴你——”
“那么,活命之恩收点利息?”
对方玩味一笑,抬起手就不客气的朝着柴善嘉的脸颊捏过来——
几乎同时!
柴善嘉举手便刺!
用的正是从郭云仙脑袋上顺过来,适合当凶器的那根莲花簪子!
“嘶!小东西,好生凶残!”
面前猴儿脸躲无可躲,只得反手猛将她往前一搡!
这画面,像慢动作……
柴善嘉的视野中,不过须臾,那捂着肩头,笑声阴恻恻的男子便淹没在人潮中。
而她,因惯性,整个儿向后栽倒下去——
下一刻!
身后忽又伸来一只手臂,将她一把揽住,利落的拽进临街店铺。
柴善嘉反身,还待挣扎——
仰头一看,是张熟悉的脸。
工笔一样无瑕又无情的眉眼,自带防沉迷气质。
霍十二总算出现!
霍十二反应也快,一把握住她持凶器的手,促声问:“你怎么了?”
柴善嘉惊魂未定,但是此刻也不欲多说,只是道:“画舫怎么样了?”
霍十二拧着眉道:“画舫上都是些空箱子,不止渡口和东瓦子桥,所有必经之路都被盯死了。
冲霄楼目前还算安全,但沿街也有人盯梢。你呢?怎么样?”
柴善嘉摇摇头,本想交换情报,谁知对方已知悉,因此只是道:“没见踪迹,人恐怕还在瓦舍附近。”
“那我们去彩棚里?”
“嗯,如果画舫是障眼法,那么人一定会出现在最后的庆典。既然找不到,就去等着她们自己出来。”
霍十二微微颔首,旋即,走在了柴善嘉跟前,俯下了身。
柴善嘉:“……”不是哥,你这腰,这破体能,想做甚?
“上来。”
“……等,等一下。”
柴善嘉一咬牙,摸出了一条帕子把脸系上了。
霍十二奇道:“你这是作甚?”
“轻功太棒棒,飞太快,风大,我怕感冒。”柴善嘉面无表情的说。
实则,万一这位低电量的朋友中途断电。众目睽睽之下,好歹遮着脸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