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霜的管理策略一直都是抓大放小,人人都有私心,合理利用他们的私心为自己服务才是正道。
可赵逢月生性吝啬,生怕手底下的人多贪一分油水,发俸禄的时候更是恨不得多长出一双眼睛盯着。
哪怕下人们想要歇一歇,偷一会儿懒,她见到了都要罚。
之前沈知霜会给下人们安排一些特殊假期,要是来了月事,特许她们休息两日。
赵逢月坚决不允许。
她生怕下人占将军府半点便宜。
没几日,下人们私下里就怨声载道,他们的小心思也生出来了。
赵逢月只有一个人,下人们有那么多人,她收服不了下人的心,那就只能自讨苦吃。
掌家刚刚半月,赵逢月就因为下人们的刁难一病不起。
府里的事务一下子就变成了烂摊子,没人接手了。
赵逢月生病的消息报到了上面,李渊没表态。
夫人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正院本就形成了自己的小系统,丝毫不受影响,下人们前期被沈知霜治得服服帖帖,更是不敢去打扰她。
看到沈知霜没有重新接手府里事务的意思,将军又远在军营,很多下人变得懒散,包括伺候赵逢月的人。
正在病中的赵逢月头重脚轻,正等着喝药,可迟迟没有人进门。
发现没人给她煎药了,昏昏沉沉的赵逢月披头散发地从卧房里走出去。
此刻,她的住处空无一人。
赵逢月不满意这个,不满意那个,把伺候她的人换了好几批,甚至还恶意惩罚他们,那些下人又怎么可能让她好过。
“人呢?人呢!”
赵逢月情绪过于激动,晕倒在了门口,过了很久才被发觉——
府里上下一团糟,沈知霜清楚一部分原因。
来到陵州城后,沈知霜又采买了一批人,这群人还没被彻底收服,李渊就把她的管家权给夺了——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赵逢月治不了他们,那就只能被他们反制了。
那些在京城里的仆人专业素质倒是有,可他们同样对赵逢月不满,又怎么可能帮她。
什么主子好,什么主子坏,他们心里有计较。
赵逢月得不到大众支持,又没有手段,不会有好结果。
沈知霜听着身边的婆子说了一嘴,只懒懒地点头,就继续回卧房画画去了。
婆子们欲言又止。
夫人如今越来越“不修边幅”,每日都披散着一头长发,或是用一条布带将头发扎起,只着中衣作画,看上去状态极不好。
她们不知为何将军突然就情意冷却,可沈知霜的着实情况堪忧。
到了深夜,看到沈知霜还在点灯作画,婆子又忍不住劝说:“夫人,该休息了。”
沈知霜画兴正浓。
这段时间不必伺候李渊,沈知霜骨子里的艺术范儿反倒被激发了出来。
她想把儿子的画册做得尽善尽美,那自然得多下功夫。
“不必,近日没什么事,我画完再睡。”
沈知霜聚精会神地作画,婆子们面带忧虑,不敢多说。
这一日,沈知霜熬了个通宵。
她感觉挺爽的。
不必操心别的生存问题,忽略主母身份,用全身心画画,也是一种快乐。
沈知霜准备给李谨画十幅画,让他长大后看看自己小时候的模样。
她都有些扼腕了,早知道就该从儿子还是小婴儿的时候画起,一个月画一张,那样更有纪念意义。
忙活着李谨的生辰礼,沈知霜越来越“放纵”,旁人劝都不听,时不时会熬夜。
一日又一日,府里没人管,将军在军营,主母沉迷作画,赵逢月还卧病在床,简直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新的一日开始后,沈知霜看着奶娘给儿子喂好了饭,陪他玩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睡着了,这才继续她的画画大业。
她正画到一半,外面传来了婆子们故意抬高的请安声。
“拜见将军!”
李渊来了。
沈知霜非常平静地放下了画笔,她这段日子都是用布条扎低马尾,给下人们的感觉很潦草,对她而言却很方便。
人都到门口了,沈知霜没空转变造型了。
沈知霜推开门,连看都没看李渊,只轻声请安:“拜见将军。”
李渊盯着沈知霜。
她一身白衣,粉黛未施,青丝如瀑,没有挽发髻,只垂在肩后,低头时,连侧脸都白到透明。
她瘦了,给人一种形销骨立之感。
沈知霜要是听到他的心里话,只会告诉他——大哥,你想多了。
她最近的确瘦了几斤,但她原来就不胖,还没到皮包骨头的程度。
李渊的目光在沈知霜身上一寸寸扫过,犹如实质。
沈知霜低着头,下巴尖尖,给人楚楚可怜之感。
“起来吧。”
“是。”
沈知霜直起身子,继续低头等待他的命令。
李渊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我来看谨儿,他在何处?”
谨儿不只是沈知霜一个人的孩子,他得空了,自然得来看看。
沈知霜恭敬地回答他:“回将军话,谨儿正睡着。”
“他在何处?”
沈知霜让开了路,轻声道:“他正在里间。”
李渊走了进去,沈知霜跟随在他的身后。
李谨小朋友睡得很熟,哪怕有两个大人进门,他也丝毫未察觉。
看着儿子的睡颜,李渊面色不变。
沈知霜就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同样面无表情。
前不久还郎情妾意的两人,如今仿佛隔了天堑。
本以为李渊待一会儿就会走,没想到他足足站了一刻钟。
沈知霜就陪着他站了一刻钟。
李渊刻意不看沈知霜,他的目光扫向了那叠画纸。
沉默片刻,李渊走了过去。
沈知霜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这些都是你画的?”
李渊看着那画上惟妙惟肖的孩童,淡淡问道。
只看废掉的画作,就足见沈知霜的用心。
“是。”
“你为何要画这些?”
沈知霜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回将军的话,谨儿快一岁了,我想多为他画几幅画,给他庆贺。”
李渊没有再问。
他把那叠画纸翻完,看着远处的沈知霜,目光沉郁之极。
沈知霜头都没抬,神色紧绷。
李渊没有移开目光。
“你抬起头。”
良久,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他命令道。
沈知霜依他所言,慢慢抬起头。
李渊的目光一紧。
他面前的沈知霜,嘴角紧抿,一言不发,可在望向他时,眼里有泪。
她好像不想在他面前出丑,连忙低下头。
在她低头的一瞬间,有泪水落到了地面。
明明泪落没有声音,可那滴眼泪,仿佛砸到了李渊的心上,重若千钧。
从前的恩爱,如同流水逝去。
此刻的沈知霜,在刻意掩饰她的狼狈。
心口陡然传来刺痛。
沉默了几息,李渊缓慢开口,他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哑和涩——
“……沈知霜,你可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