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不算突然。
拿到白雪的课程表对顾少秋来说不算难事,他迅速敲定周四下午出发,挑时间带白雪去办理通行证和护照。
他的照顾总是周到又无声,知晓白雪学校事务繁忙,周四下课后,准时等在停车场,让白雪并无任何收纳压力的离开。
白雪只带着自己,两手空空,懵懂地坐上去往机场的迈巴赫。
b市飘起小雨,橙黄天幕下,迈巴赫悄无声息穿越过繁杂街道,雨丝倾斜落在玻璃上,车内安静,将雨声和人声统统严密隔绝在外。
顾少秋倦怠地从文件中抬眸,车内是低调奢华的黑银配色,唯一一抹亮色就坐在他身旁,少女穿着淡雅,正是报道那日登上论坛首页的那身淡绿长裙,裙摆铺伸开来,在漆黑坐垫上显得格外扎眼,衔接上露在裙摆外的嫩白小腿,挑逗心弦。
但少女无知无觉。
她似是踌躇,似是无措,脚背仓皇地绷起,整个人坐在车上如临大敌,动作老实,眼神却一个劲儿乱飘。
顾少秋不由失笑,又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怎么这种反应。
“做什么亏心事了,嗯?像个刚偷吃完的老鼠。”
闻言白雪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黑亮的眼瞳里尽是局促,讷讷道。
“我...手头没多少钱。”
“....就是,把你给我的那一万块还你,够吗?”
“我真的很想去港城看看,从来都没出去过....”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朱唇轻启,本就白里透粉的肌肤涨成桃花般粉嫩娇艳,拘谨得头快要埋进衣领里,蜷缩起来。
顾少秋挑了挑眉,眼神微起波澜。
“不够,”逗她道,“你每个月再还我一部分。”
少女缩在角落,鹌鹑般乖巧地点头,窘迫仍不愿抬头,只不过稍稍放松身躯。
实则暗骂狗男人就喜欢取笑她。
顾少秋扬起手臂,揉了揉她蓬松柔软的头顶,发丝飞扬,带起缕缕清香,细腻的触感在他手掌划动,他随着心意,轻轻拿起一缕碾了碾。
“不聪明。”
他点评道。
白雪仿佛没听见这句话,红霞还挂在脸上,四目相对,她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盈盈秋水眸中映出他的倒影,好似是少女的全部。
顾少秋情不自禁想要抚上她的眉眼,却只能烦躁地攥紧双拳。
他转移话题。
“担心这个,不如担心待会儿在飞机上难受怎么办吧。”
没想到一语成谶。
G550从托管的机场起飞,刚一离地,白雪就感受到一股难忍的味道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口腔和食道之中。
她从未坐过飞机,以为是飞行常态,包括登机之前顾少秋让专人为她讲解了飞机飞行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其中就有口腔不适感这一方面。
白雪并未放在心上。
云端飞行后她愈加严重,脸色煞白,眩晕感不断冲击着她的脑前庭。
顾少秋担忧地抬起白雪的下巴,她小脸缩成皱巴巴一团,紧闭眼睛侧躺在座椅上。
察觉到他的触碰,白雪眼睫翕动,虚弱地睁开眼,眼里湿漉漉的,透过眼前雾般的薄膜,男人的脸庞时隐时现。
她表面上露出安抚的笑容,在心里疯狂骂娘。
加起来活了二十多年,白雪能吃能睡,身体机能良好从不生病,竟然会晕机!
顾少秋帮她抚平难受所皱起的秀眉,无奈道。
“笑不出来就别笑了。”
他准备做得充足,早就让空乘冲好药,用臂膀撑起白雪细软的身躯,亲手喂给她。
私人飞机舒适,休息室配备大床,白雪第一次飞行经历只能可怜兮兮在床上度过。
不过这时她也生不出别的念头,只能强忍住不断上涌的酸水,不想在顾少秋面前露出更加狼狈的模样。
白雪安静地侧卧,紧皱起的眉头显示出她的体内并不平静,脸仿佛比平时缩小了一倍,埋进被头,遮住下半张脸。
顾少秋有些恍惚。
他好似回到了十三年前那场永不停歇的大雨,医院外风急雨骤,抢救室血红的灯光久久未熄,拖着他的腿死沉死沉。
下一秒,颖儿躺在空荡荡的病床上,细瘦的身板撑不起肥大病服。
也是一样,半张脸藏在被子下,只露出被梦魇魇住后,紧锁的眉眼,与白雪重叠在一起。
让顾少秋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颖儿在他心里是病弱的,温柔的,虽然两人眉眼相似,但顾少秋平时很少会混淆她与白雪,可现在不同。
白雪褪去了天真羞涩的外壳,惨白的脸蛋,紧皱的眉头,无不体现着她的不适。
两人的身影微妙地在顾少秋心间达到了平衡。
恰巧,此时白雪睁开了双眼,如同为死物注入色彩般,她的形象变得更加灵动,打破了那束微妙的平衡。
少女乖巧地望向他,眸间是难受也遮不住的烂漫,仿若凝聚了世间所有春潮,化作柔柔和风,从她的眼睛吹进他心里。
顾少秋的思绪悄然向她发生了偏移。
可白雪并不这样想,她哪怕忍受痛苦,依旧能察觉到顾少秋充满悔恨的眼神并不是给予她,而是穿过她,深情凝望另一个女人。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得抓住,把顾少秋对赵颖儿的怜惜通过这张相似的脸庞,转嫁到她身上。
所以就在顾少秋回神,打算起身离去的时候,她虚弱地朝他伸手,轻拽他的衣角,另一只手用力在大腿上拧了一下,痛得溢出眼泪。
“我害怕,能陪陪我吗?”
“顾...顾少秋。”
这是白雪第一次改变对他的称谓,顾少秋转头回望,能从少女的眼瞳中清晰地看到情绪。
胆怯、羞涩、还有忽视不掉的希望。
他的瞳孔缩了缩,心脏骤然被攥紧,涌起一股异样。
顾少秋在原地停下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坐回去,分不清这如潮的心疼到底是为了谁。
但他知道。
当白雪叫出他的姓名时,心脏错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