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夏琼华回屋，坐在餐桌前缓气，喝下几口清茶后，才想起今日未瞧见苏窈的身影。
苏重道坐在她对面，蹙眉看向这满满一桌朝食。
“华儿，我之前不是同你讲过，朝食少吃，吃多了不仅困倦，还损伤身体，你看看你，反而比之前更奢侈浪费。”
这原本也不是给他做着吃的。
夏琼华不愿与他多费口舌，责问碧鸢。
“苏窈呢？今日怎么没见她？是不是这几日又没喝姜汤冻病了？”
她起身就想去厢房看看。
碧鸢小心地望了一眼苏重道，见他冷哼不言语，只好禀明。
“二小姐...今日来了，好...好似被老爷吓到了，直接跑走了。”
吓到？
夏琼华怀疑地看向苏重道。
他梗着脖子，一脸火气，“那便是崔氏的孩子？一点仪态都没有，你也是，你是怎么教的？哪有闺女见了亲爹转身就跑的？”
夏琼华讽刺一笑，冷声道。
“老爷还记得自己有这么个孩子吗？苏窈从府外接回来快半个月了，要不是今日偶然碰上，老爷见不见她还是未知呢。”
一提这事，苏重道气焰矮了下来。
他的确忘记，崔氏的孩子已经接回府，回府当晚他是想见一见来着，但许氏缠得紧，杳姐儿又说生了病，他这才...
“咳，”苏重道清了清嗓子，抹开面子，“她叫什么？是不是也没吃饭呢？正好，把她叫过来一道用膳吧。”
就这般，当缩头鸵鸟的苏窈还没在床上埋多久，便被碧溪压在梳妆台前打扮一新，恹着脸出现在正屋。
敷衍地对苏重道行了个礼，仰头露出虚假的笑容，喊道：“父亲安好，女儿苏窈，给父亲请安。”
别的不说，苏窈长得玲珑可爱，穿上新做的海棠彩绣百蝶织锦襦裙，乖巧地歪头甜笑，专挑苏重道和崔氏的优点长，苏重道对自己容貌最洋洋自得的便是他的鼻子，秀气挺立，将他衬得润雅书生气，可怪就怪在，苏府所有孩子，都没随着他喜爱的小巧鼻。
偏偏苏窈，脸上其他都随了她那勾人妩媚的娘亲，只有鼻子，和苏重道的似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相似的长相又勾起了苏重道对崔氏的悼念，毕竟女人柔媚听话，是难得一见的尤物，若不是出身太差...
“唉，”他抚摸着苏窈的脸庞，可惜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小厮说道。
“给二小姐从我私库里拿些布料和摆件，文房四宝也添置些，对了，去岁皇上还赏给我个庄子，也添给二小姐吧。”
苏重道似是进入追悼的氛围中无法抽身，没吃几口就怆然离开。
苏窈也恹恹的，不像之前几日生动言语，倒像是刚请安那几日，拘谨地缩成玉团，吃得也少，拿了赏也不开心，不敢抬头看夏琼华的脸色。
似是鼓起勇气，瘪嘴喃喃。
“母亲，我如今懂了宋嬷嬷的意思，我不是故意想来见父亲的，也不是来讨赏的。”
见她半晌就憋出来这句话，夏琼华恨铁不成钢，学了十几日了，怎么还是这般蠢笨做派。
在跟前伺候久的丫鬟们都能看出来，二小姐见了老爷，半点没有往日的灵动，反而像是老鼠见了猫，夏琼华又何尝不知，她凉声提点道。
“那你丧着脸作甚，你父亲给你的，都是苏府少爷小姐们该有的份额，我不会迁怒你，今日除夕，辞旧迎新，好好用朝食，你不是喜欢这个脆云烧吗？多吃点。”
她施施然提筷从盘中夹了一只放进苏窈碗中。
小姑娘红着眼眶不眨眼望向她，猛地扑进夏琼华怀里，豆大的眼泪蹭着交领落下。
“母亲！”
她哭得歇斯底里，像是要把入府后受到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我娘...娘好惨啊呜呜....她到死都挂念着父亲...”
“可父亲...早已忘记她了.....”
夏琼华不忍地别过头去，小孩子看得最透彻不过，苏重道若爱极了崔氏，何必等到两人今日碰面，一个像受惊的老鼠，一个似没吃香的狐狸。
她安抚地摸着苏窈头顶盘起的发髻，叹了口气。
“你看得通透，那便是最好的，世间男人皆是如此。”
苏窈泪眼朦胧，从夏琼华怀中探出小脑袋，吸着鼻子问道：“父亲对母亲也是如此吗？”
宋嬷嬷闻言，横眉冷目，恶狠狠地剜她一眼。
“二小姐，我家姑娘对你不赖，你怎么专往姑娘心尖儿上戳！”
苏窈害怕地缩了缩头，张开双臂环抱住夏琼华，将嫩白的小脸贴在她的胸口，郑重其事地说道。
“母亲，除了我娘以外，我最喜欢您了，我不会让您难过的，我会永远陪着您。”
夏琼华瞧见赖在自己怀中的小姑娘，恍然想起三年前承欢膝下的莹儿，那时她还一口一个娘亲，全身心依赖着自己，自从莹儿长大后，很少再有这般娇憨少女姿态，在她父亲和老夫人的教导下，变得愈加端庄静雅。
偶尔同她撒娇，都是因为凌金霄又惹恼了她。
逝去的时光，回不去了。
夏琼华拍了拍苏窈稍显稚嫩的发髻，心底有处变得柔软，抬手擦干她脸上的泪渍，柔声道。
“多吃点，下一餐在晚上，你身子挨不住。”
苏窈傻笑着满口答应，两人还未安生吃几口，苏婧杳由许氏带领来正屋吃茶，说是吃茶，其实是刚得知苏重道赏赐苏窈的消息，过来一探究竟。
夏琼华不咸不淡与其打了几句机锋，苏琇莹又掀开门帘闯进正屋。
苏婧杳看不惯正在安分用朝食的苏窈，趁着苏琇莹来，率先发难。
“大姐姐，怎么二姐姐在母亲屋里吃饭，你却不在？大姐姐不喜欢母亲小厨房的饭菜吗？”
夏琼华正安排丫鬟替苏琇莹解披风，一记凌厉的眼刀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