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琼华看得明白,当她说完这句话,喜儿面色茫然,眼底流露出一丝抗拒。
但转瞬即逝。
“母亲?”
她不解地说道,“我...我哪能高攀得上世子。”
少女窈窕坐在床边,双手无措地攥紧被单,面露哀求。
“喜儿配不上世子。”
夏琼华看不得苏窈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不敢与她对视,狠下心,将其中利弊与她说明。
“我的儿,苏家与侯府是圣上赐婚,若要悔婚,那便是杀头的大罪。”
“事到如今只有两种解法,一是你顶替阿莹嫁过去,二是老祖宗薨了,咱府守孝三年。”
夏琼华难过得说不下去,声音哽咽。
“喜儿,母亲不想逼你...母亲...母亲对不起你啊!”
她何尝不知,将这两个选项放在苏窈面前,是要挟,是逼迫。
少女一向懂事听话,她会怎么选不言而喻。
“母亲,大姐姐会找回来的,一定会的。”
苏窈小声辩驳,“还有月余,大姐姐吉人天相,总会找到的。”
夏琼华悲愤摇头,眼角泪滴甩落在少女额前。
“不行的...不行的,侯府怎会娶个流落失踪二十多日的姑娘呢。”
两厢无言。
苏窈紧咬嘴唇,将唇瓣咬得流血,大滴泪水无声地从眼眶脱出,顺着脸颊落下。
手指依旧攥着被单,指节用力到泛白。
晾凉在桌上的热茶白烟消散,干茶舒展开枝叶,浓郁又清苦的味道飘扬,半晌后早已失了余温。
她环顾四周,富贵奢华,都是世家富饶的底蕴铸就,他们抛不下家族荣誉,满堂金银,便只能接受牺牲。
“我嫁。”
清脆的嗓音还带着抽噎,却说得坚决。
夏琼华震惊地蓦地抬头,瞧见女儿脸上满满的苦涩和妥协,悲从心来,倾身上前抱住了她。
“喜儿!我的喜儿啊,是母亲没用...非要逼你...唔..”
苏窈抖着手回抱,泪水打湿了夏琼华的胸口,隐忍的小声哭泣。
终于,终于....
两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搬开,夏琼华面色也变得红润许多,少了几丝病态,她被宋嬷嬷伺候着喝下温茶,感慨万千地握住苏窈的小手。
“喜儿,明日我便让你父亲寄信去陀陵老家,请几位族老来京为你以嫡小姐入族谱。”
夏琼华被苏琇莹的失踪搞怕了,连声叮嘱。
“你这个月便别出门了,安心在府里待嫁,一切都有母亲。”
苏窈乖巧地窝在她怀里,点头同意,嘴里却还是寄予希望说道。
“若大姐姐能找回来,母亲去问问侯夫人,她以前最是喜爱大姐姐,不会生事的。”
夏琼华轻手抚摸着苏窈的头顶,怅然并未接她这句话。
上京夫人们的心理她最能理解,哪怕平日里热络,但要真出什么事,一个个都会撕破脸皮,喜儿还是太过天真。
“母亲还要去和老夫人说一声,喜儿你先回去吧。”
闻言,苏窈从她怀中爬起,扯出一抹笑嘱咐她要注意身子,福身离开。
两日后,凌金霄登门。
夏琼华知晓他来是为何,说自己身子不爽利,推苏窈去前厅接待。
男人刚从军营校场归来,冷硬的铠甲着身,威风凛凛,衬得身影更加高大健猛,额前发被汗浸湿,五官锐利。
苏窈刚一踏入前厅,他那炯炯目光便落在少女身上,停留一瞬,错而挪开。
“世子。”
苏窈淡淡行礼,头颅扬起,露出粲然笑意。
这是第一次,少女在他面前笑得明艳,却使凌金霄格外烦躁。
他蹙起眉心,粗声说道:“别笑了,不想笑就别笑,丑死了。”
苏窈听闻后抿紧红唇,如往常一般低垂下眼皮,眼眶发红,盈盈可握的细弱身姿配上垂头寥落,楚楚可怜的娇柔模样,更让男人火起。
柔弱,娇嫩,瘦得能被风吹跑,没主见,还在他面前是个哑巴。
这女子,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是合他心意的。
“你为何同意替嫁?”
凌金霄眉眼沉郁,不客气地问道。
“自是因为喜儿爱慕世子。”
少女怯生生说道。
凌金霄嗤笑,像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传说。
爱慕他?
自小旁的姑娘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能凑上亲戚便总会叫两声“世子哥哥”,只她苏窈,避嫌得厉害,两家正经姻亲,从来都喊他“世子”。
待他身边从不主动开口,总是谨小慎微生怕沾染上麻烦,倒是在凌风止身边笑得自在,日日“风止哥哥”叫着也不嫌烦。
这叫爱慕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在我这撒谎,我平生最恨满嘴假话的小骗子。”
他稳步踱至少女身前,身高所带来的威压令苏窈忍不住后撤一步,男人压迫感极强,铠甲秫秫发出响声,将她困在桌子与胸膛中间。
“你知道我在军中是怎么处理撒谎的叛徒吗?我会将他的舌头从口里扯出来,用烧红的烙铁压在舌尖上....”
身前的少女被吓得脸色发白,娇弱身子颤抖。
“我...我,”
苏窈破罐子破摔,“我没有骗您的,但...大姐姐不见了,我不愿祖母和母亲为难,世子,我知您自幼不喜欢我。”
期期艾艾说道:“等到大姐姐被找回来,您便同我和离可好?”
“我不会占着世子妃的位置,您爱慕大姐姐,喜儿绝不会不识抬举。”
凌金霄挑眉,盯着她那殷红的唇瓣叽里呱啦说出一长串安排,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到最后竟觉好笑。
“你怎知我爱慕你大姐姐?再者说,你与我和离后,岂不是吃亏?”
苏窈温婉地摇摇头,露出浅淡的笑意,讨巧地避开男人第一个问题。
“世子您知道我的身世,若不是母亲和祖母愿意接纳我入府,我可能都活不到如今,不算吃亏,和离后我便入庵做姑子,余生常伴青灯为母亲祷告。”
她的话本没什么问题,可听得凌金霄火气又冒了起来。
苏窈这厮自小不会争取,赢了比赛孤零零站在远处连个彩头都不敢选,更不用说被苏琇莹百般刁难,有时他都看不下去。
如今还是这般没主见,连句自私的拒绝都说不出,倒是拒绝他熟稔得很。
还想去庵子做尼姑?
凌金霄恶劣地勾起嘴唇,没好气地说道。
“做姑子?桃花庵暗地里做的都是皮肉生意,你这品貌上佳,入庵便是头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