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四兄弟表情不好,尤其是顾大富,更是愁眉不展。
“当家的,怎么了?难不成今年要多收税?”顾大婶连忙迎上去,心中打鼓。
“不但田租要提高一倍,人头税更是成年男女一人一斗,未满16岁的,一人五斗”,顾大富话音颤抖。
“啊?!怎么这么多?你不是说不会多征吗!”顾大婶如遭雷劈,哭着一拳打在顾大富的胸口,“你不是说不用担心嘛!我们还卖出两石米,这可怎么办啊!”
顾大富垂着头,整个人像是被笼罩上阴影,默默受着顾大婶的拳头,再无之前的意气风发。
“赶快去买粮食!赶快去!”顾三平连忙催促着媳妇,“幸好我们没卖粮食。但交完税后,这过冬的粮食估计不够,得赶快去买!”
顾三婶也气地直扭顾三平的耳朵,“我看你念过书,我才信了你的邪!之前我要买,你说不要不要!你知道现在粮食多少钱一斗吗!害人啊!”
顾二贵则一头冷汗,走进家中。顾二婶早已听见院中的动静,轻哼一声,“怎么样?多亏听我的吧。”
顾二贵一把搂住顾二婶,“多亏有你!不然真不知道今年怎么活。”
“得谢林月,要不是她一直和我说买粮食买粮食,我也不会这么坚定地去买粮食。”
“那也得二婶听劝,村里很多人听了后,都不信我的。”林月道,“而且让我尝到二婶的厨艺就够了。”
顾二贵仍旧心有余悸,他的心还在刚才的会上。“你说这税怎么突然征这么狠。人头税居然一人一石,我们家光是人头税就得征10石,简直吓人啊!我估计买的粮食只够我们过完冬天。回头还得去捡些橡子饱腹。”
顾二婶道,“先不说这个,农忙了这么多天,今晚我们先好好吃一顿!”
腊肉炖黄豆、小鸡炖蘑菇、白灼青菜。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顾二贵看到桌上的吃食,眼睛都亮了,“我得好好品尝这餐。”
顾二婶将林月带的甜酒拿出来,“你不一直惦记这一口嘛!你看,月妹子带的。”
“酒!快些快些,我要喝一口!”
顾二婶在每个大人面前的碗中都斟了一杯,她端起酒杯,“我也不太会说话,就祝我们以后天天同今日一样,吃的好喝的好!”
“好!”桌上的人都捧场,珍惜地抿了一口酒。
林月夹了一口黄豆,黄豆软糯,咸鲜可口,特别下饭。“二婶厨艺果然不凡!”
与这边的欢乐不同,顾家其他几个兄弟,愁云惨淡。顾大婶和顾三婶连忙跑去杂货铺,好一通挤,可到她们时,早已没货。
这天,银杏树下早早聚集了人,都是来听情报的。
“怎么办?我家要交8石,但我今年收成也就10石,还卖了三石米出去。这不是要我的命嘛!”
“你怎么还敢卖!王智和林月不一直在说要加税加税。我家相公非要卖粮食,被我狠狠骂了一顿。”
“真的要交这么多?不交会怎样?”
“以前有人不交,罚两倍款。要是交不起款,土地充公。到时候沦为佃户。”
“佃户?那岂不是又要交官府税,还要交地主租钱。隔壁李家,去年成为佃户,今年就卖了女儿,才有了种子钱。”
“今天杂货店粮价一斗170文!每人限购三斗!”
王智嘿嘿笑着,他早已通过兄弟,买足了粮食。本来对他不待见的爹,今天还夸她足智多谋。
连他去隔壁赌,他娘还给了他一文钱。
家庭地位直线上升啊!
他觉得,整个村中,聪明人不多,只有林月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他轻轻附到林月耳边“妹子,我猜接下来粮食会大涨价,尤其在冬天之前。你手里的粮食可以脱手一部分。明年春天,那些豪绅赚了一笔钱,粮价应该会回落。”
林月望向王智,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王智是赌徒,偶尔听到些消息,喜欢到处传播。没想到他说的这番话,还挺有远见。
林月为探听多一些消息,故意问道,“粮价会回落?大家手里都没粮食,不应该越来越贵吗?”
王智眉头皱了下。他心想,看来这人也没他聪明,只是比他消息渠道靠谱些,瞎猫撞了死耗子。
他道,“你以为粮食掌握在村民手中吗?我们被多登记的土地,地主收到的租,不少豪绅都不用交税,他们手中的粮食才是最多的。
交完税后,是农民最心慌的时候,这时他们巴着粮食慢慢出,不仅能卖高价,更能让一些农民走投无路,把土地低价卖给他们。
农民钱被榨干,挺不过去的土地也卖了。到春夏,万物复苏,能啃树皮,粮食价格也会正常。
我观察了好几年,虽然以往税没交这么多,但价格涨跌很明显。这次税多,肯定涨的更恐怖。”
林月道,“那你买粮食,是为了冬天卖高价?”
“嗐,我哪有那么多钱。”
林月摇摇头,“天下不太平,还是囤着粮食安心。而且我也不想发国难财。”
另一边,王松新答应了去查多登记农田的事,却没想到如此艰难。
他先是去问杨邦要了官府鱼鳞册的备份。这属于官府文件,是杨邦破例给他看的。
鱼鳞册上没有问题,待他去实地走访,才发现问题大了。
因土地形状不规则,难以探测,得寻经验资深的小吏帮忙,才能绘图测算。且上田、中田、下田难以区分,与肥力有关,且不是一成不变的。
还没等他弄懂,此事就惊动上层,涟州知府立马勒令杨邦,不可外泄机密。杨邦只好连连道歉,从他手中拿走鱼鳞册。
但这几日,他早已从中窥视一角。
祖父知道后,说这是小道,让他多看经史册论,准备来年的科举。但这事刚开始只是王大江的请求,但现在他从中看到大雍王朝被蛀虫蛀蚀的惨不忍睹。他想管。
却被祖父扔了一大堆案子,“这些都是近些年土地兼并的案子,越发严重。但,上告的百姓无一胜利,不是死亡,就是土地充公、人被杖刑流放。
我也曾想主持公道,但涉及的关系一层连着一层,甚至到外戚、皇子,举步维艰。
松新,解决此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无数的土地,背后有各种利益交缠,你一碰,就如同陷入蛛网的猎物,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