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一手抱着小童,一手撑伞,快步在雨中疾跑。
他腰侧玉佩拽着流苏在空中一划,甩着颗颗水珠前后摇曳。
少年跑了半座城后,雨势渐渐缓和下来。
伞下的孩子望着远方亮开的天,惊呼一声:“谢遇,桥花花呀!”
一道彩虹弯弯的在天上展开,形状类似城中的大拱桥。
橙红蓝绿的光带长长的叠在一起,在亮开的云天上绚烂着。
小樊璃还没听说过“彩虹”,就干脆乱喊了。
谢遇教他:“彩虹。”
小童跟他念了一遍,回去后就向阿平说道:“樊璃看到了彩花花!阿平没看到哩!”
那五岁的小崽子长了张白生生的脸,双眸狭长艳丽,小名阿平,大名谢禅,都是要他安静的意思。
但他可一点都不安分平静。
谢禅闻言撇着嘴走过来,手叉腰居高临下的冲小樊璃说道:“什么彩花花是我没见过的?”
“天上的!”
“切——”谢禅翻了个白眼,“彩虹都不知道,叫彩花花,我还菜花蛇呢!笨蛋!”
小樊璃抿着嘴,捏着拳头要跟他干仗。
谢禅故意逗他,撅着腚冲他拍了两下,猫嫌狗不待见在樊璃面前蹦跶。
见小樊璃要过来打他,他干脆先下手为强,仗着自己高就摁住对方的脑袋。
“小矮瓜,你想打我?想得美。”
小樊璃试了几下,确实打不到对方,气得骂起来:“阿平搅屎棍!”
谢遇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发现谢禅把人往柱子上绑,眉头一沉,道:“做什么?”
谢禅掀起眼皮:“他要打我,我先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大哥没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收养了一个小孩儿,谢禅本来不太乐意。
后来他改变主意,以为自己多了个小跟班,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樊璃。
结果发现对方不仅不能跟自己上房揭瓦,还病歪歪的把大哥的注意力抢走了,自己啥好处没得到不说,还得让着这个小病歪。
小崽子心里不服气,手上的小动作天花乱坠。
平时要么把小樊璃摁着戏耍,要么就不搭理他。
两人不对付,成天打架,谢遇不在时老黄一个人看得着实费力。
然而打归打,一会儿没见,两个小崽子又你找我、我找你。
这会儿谢禅刚去外面找了一圈回来,自己差点淋成落水狗,一抬头看到樊璃软乎乎的窝在大哥怀里,气得牙都酸了。
他暗暗冷哼一声,看也没看谢遇,兀自把绳子往樊璃身上绑。
谢遇把这调皮捣蛋的小弟拎开,抱着樊璃带去洗澡。
樊璃玩了一天犯困,窝在谢遇怀里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谢遇把他收拾干净放在自己床上,出来后向小弟说道:“这是别人家的小孩,能在这里待多久就看他母亲何时派人来接,你不喜欢就自己去玩,别把人打了。”
谢禅一愣:“他是谁家的,我怎么不知道?不是捡来的么?!”
谢禅连连问了三个问题。
忽然看到大哥凝重的脸,他就觉得樊璃马上要被接走了,这日子又要自己一个人过了。
谢遇弯下腰,把小弟的衣领理了两下,说道:“他是颍川樊家的小儿子,南康侯你知道么?”
谢禅冷嗤一声:“南康侯是什么很厉害的人么?比你厉害?”
谢遇:“也许吧。”
他往厨房去。
谢禅跟在后面咬牙切齿道:“什么叫也许?你一定要比他厉害才行,孩子都要被人抢了,你还去厨房!回营练兵,谁来抢小孩你就带兵打他!”
谢遇觉得好笑:“人家的孩子,我为何要跟人家抢呢?”
谢禅恨铁不成钢:“你都养他半年了,白养?”
这急死人的大哥慢悠悠的打开锅盖,生火做饭。
小谢禅肺都要急炸了,良久回味过来,幽幽一笑。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谢遇把菜铲到盘中,问道。
“你是嫌我欺负他,故意说来骗我的。他要是背靠大族,自有许多人照顾他,怎么会送给你?”
小崽子那双眼睛眯细起来有些凌厉诡谲。
他是个天生的坏胚,心眼多得跟蜂窝煤似的,又黑又密。
谢禅不得劲的在柴垛上踹了一脚:“别撒谎了,我以后不欺负他便是。”
谢遇看向灶口前的小弟:“他母亲是楚温惜。”
一句话,又让小弟哑火了。
楚温惜,那个从北方流窜南下,和自家大哥串通起来打得五十万魏军屁滚尿流的女人。
她走哪都戴着一张银面具,神神秘秘,见不得光似的。
“楚温惜”这个名字绝对是个假名,所以担不起重赏。
于是白水大战过后,她就把自己的功名让给樊休了。
她这人奇怪得很,明明有能力在这大楚的江山里一展宏图,却要给樊休当小妾。
图什么?
她既然能搞军机,那就不是个傻人。
自甘做小,怕不是想走捷径攀附世家?
那也不对啊,她都立了那么大的功了,哪里还看得起一个世家小妾的身份?
小谢禅一时半会儿猜不透她,其他人也猜不透她。
但她是樊璃母亲,这就让谢禅有些恼火了。
谢禅又踹了踹柴垛子,眯着眼旁敲侧击的样子像只狐狸崽子。
“哦,原来是她啊。她把樊璃给你,是因为嫌带孩子麻烦?还是怕樊家那小病秧子欺负他?”
谢遇专心炒菜,没回他。
谢禅自顾自点了点头:“不管怎样,樊璃一时半会儿都走不了,把孩子养大得花五年功夫呢。”
他哥就是养了他五年才让他成功断奶的。
于是他笃定的认为,天底下的小孩都得五岁才能长成大人。
一家人吃过晚饭,外面的雨又哗哗下起来了。
谢遇看看庭中半脚高的积水,把睡熟的樊璃抱到谢禅房里,道:“雨太大了,你看好他,我出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