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飞游鱼似的钻进大街,来到平安里翻墙而入。
瑶光站在房门外猛然抬头,看到那矮小的身体时她松了口气,凑过来压低声说道:“您怎么来了?”
“来看他。”展飞踮脚往屋里看了一眼,“发脾气没?”
“没呢,一路上都没说话,眼下樊静伦在里面叨叨,得过会儿才能进去。”
展飞点点头,背朝着檐下栏杆一屁股坐上去,刚坐稳就从栏杆上掉下来,噗通一声砸进雪地。
他糊着满脸雪狼狈的窜起来,看着那从远处走来的人。
夜色下,青年穿着一身描金玄袍踏空而来,一双眼睛在幽微的光线中红得惊人,他没看僵在原地的两人,直接越过房门。
门上贴的驱鬼符在对方踏进去那一刻啪的一声粉碎落地。
樊静伦抬眼朝来人看去,捏紧长刀把樊璃挡在身后,寒着脸道:“既然将军终有一日要杀他,就别再做一些多余的事。”
谢遇:“哪些事多余?”
“所有事,把他养在府上,给他做冬衣,每天早晚的问候,西暖阁的每一件东西,都很多余。”
谢遇看了樊静伦一眼。
抬步过来时一阵寒气冲到樊静伦面前,睫毛瞬间凝霜,他几乎被冻得差点没捏住刀。
高大的身影从他身上穿过,就像穿过空气一样,俯身,把椅子上的人打横抱起来。
樊静伦一下子拔刀。
“……!”
长刀甫一出鞘便碎做万段,樊静伦凤目圆睁,捏着空空的刀柄定在原地。
谢遇抱着人转身离开。
樊静伦咬着牙,哆嗦着伸手去抓樊璃,却在即将碰到对方袖子时被一股无形力道弹开。
手指疼痛发麻,他不信邪又拎着椅子扑上去抢人,打算把这厉鬼的脑袋砸一个大窟窿。
“兄长——”椅子高高抡起正要砸在谢遇头上时,樊璃唇色发白的在对方怀中轻声说道,“停下吧,我改天回来。”
樊静伦心口起伏着,到此为止他才发现凡人之力根本奈何不了鬼神,气得身上都热起来了:“那么大将军,你又要带他去哪呢?”
“王府。”
谢遇把人带走后樊静伦就去找母亲,母子俩蹲在火盆边猛猛烧纸诅咒谢遇,又请钦天监的道士捉鬼。
平安里乌烟瘴气,一整夜都呛着浓浓的烟味。
寿丘里却风平浪静。
谢遇把人抱回王府后,照常给樊璃清洗心口的刀伤。
屋内烧着地龙,灯烛光影落在两人身上,满室寥落。
谢遇把绑带缠好,替樊璃穿上里衣。
樊璃什么也没说,任由对方摆布,安静得像一尊木雕。
良久,他听谢遇说道:
“英灵身上长出煞灵便是有尘怨还没了结,由于这煞灵终有一日会替代本体在两界大开杀戒,所以得送来人间破障,了却残念。”
谢遇指腹轻抚着樊璃鬓发:“你母亲生前中了控魂术,有些命令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这身上的煞灵就只认她,她死了,又转过来认你。”
樊璃:“我懂的,不必解释。”
谢遇望着他:“解释是我的事,听不听在于你。”
“你走吧,夜深了,我困。”
“鬼画死了,魍座的人不知道藏在哪,我留下来守夜。”
樊璃翻身:“用不着。”
谢遇平静的看着他:“你说不用就是用,向来如此。”
樊璃:“好准,明明也没认识你几个月。”
谢遇:“五年。”
床上的少年面朝里低低嗤笑:“五年?谁知道真假呢?我只记得你来那天看我的眼神,并不像故人重逢的样子。”
灯盏上哔啵一声,迸出几颗火星。
谢遇望着床上人露在外面的发旋:“那故人重逢该是什么样子?”
樊璃:“不知道,我瞎。”
谢遇俯身,嘴唇落下去时少年往里瑟缩一下,避开了。
“别亲,在你杀我之前就先这样吧。”
尖利指爪陡然刺破掌心,那伤口狰狞,没一会儿又在阴气的作用下缓缓复原。
“我现在碰你,要先征求意见?”
樊璃面朝里,浓重夜色压得他声色浅淡:“征求意见是对言而有信的人,你一个厉鬼就别做这种表面文章了,以前咬我没问过我的意见,吻我也没问过我的意见,到后来上床了,也没问过。”
“你手段高,我连逃都不知道该往哪……”
啪——
话没说完,灯盏里便油尽灯枯了,屋中一下子暗下来。
夜色里,有人解下衣带,玄袍落地,玉簪紧接着滚下床砸出一声碎响。
那玉扳指被人摘下来强行戴在樊璃手上,坚硬的圆环带着属于谢遇的体温,透骨冰冷。
“按理说,不该在这时同房的。”
谢遇伏身在樊璃耳边低声呢喃,语气分不出喜怒:“可谁让我是厉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