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日照当空。
城内某座客栈高楼。
有个瘸腿大叔凭栏张望。
他受人所托,带着两个孩子逃到这座城镇。
而现在他还在等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赶过来。
过去了一天一夜又半天。
街头还是没能瞧见那年轻人的身影。
瘸腿大叔虽然心中有了最坏的猜测,但还是想要再等几天,总不能言而无信。
更重要的是他这一走,有些良心不安。
究其原因,那妖族剑修是他引过来的,结果到头来反而自己第一个溜了?
这让他深感愧疚。
他还是没忍住去想那个最坏的结果——
“该不会真死在那片荒漠上了吧?”
那头五境巅峰的修为的大妖,走的还是杀力最强的剑修一道。
在同境厮杀中,剑修占据优势,战力更强。
如此看来,那个结果似乎有很大概率是会变成事的。
就在这时。
城门附近的街头,出现了一个负剑而行的女子。
瘸腿大叔喜出望外,长长的松了口气。
那街头的女子抬头望来,一眼便看到了这高楼上的人影。
很快,那女子就登上了高楼。
瘸腿大叔赶忙抱拳行礼,然后歉意连连。
李辛一也懒得搭理,转头来到那两个孩子跟前,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脑瓜子,笑了笑。
小女孩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
她抱着李辛一哭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说着我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吓死我了之类的话。
李辛一轻轻拍着小女孩的后背,示以安慰。
李辛一扭头看向一旁的男孩,伸手示意过来。
那男孩神色淡然,好像天生一副冰块脸,他压根不搭理李辛一。
反而转头看向李辛一身后的瘸腿大叔。
男孩大概是觉得面对救命恩人不能太敷衍冷漠,所以还是开口道:“既然你们回来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拜他为师学艺了?”
瘸腿大叔看了看李辛一,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一笑。
李辛一认真打量了一下小男孩,“想清楚了?”
小男孩点了点头,“比起你们杀妖时的狼狈厮杀,我更喜欢大叔的能打能退、性命自由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李辛一还想说些什么。
就见小女娃松开了手,退出李辛一的怀抱,认真说道:“我也要跟着他一起走的。当初被抓进地洞时他一直很照顾我,这时候我不能离他而去。”
李辛一思量片刻,取下身后的长剑,递给小男孩,嘱咐道:“好好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小丫头。”
小男孩郑重点头,接过和他等同高的长剑,长剑一入手,分量很足,很吃力地抬起。
他说,“等我学艺有成,一定会下山找你报恩的。”
李辛一欣然一笑,转头走到瘸腿大叔身旁,想要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最终,莫名问了句,“你的宗门在哪州境内?”
瘸腿大叔笑道:“南州泥秋门,距离南遥关三四百余里。”
李辛一突然皱了皱眉头。
这泥秋门她倒是有所耳闻,只不过……
听到的风评,大多数都是负面的。
譬如什么泥秋门弟子没太大出息,空守着一座山头。
不仅没有什么颇有名气的代表人物
竟是连临近他们山头的那座妖谭山妖族修士出来作乱都不敢去管,反而当起缩头乌龟,事不关己。
如此下去,这泥秋门也安生不了太久。
瘸腿大叔最终还是没忍住以心声询问了下李岁的情况——
“他为什么没来?”
李辛一陷入沉思,片刻后才有回应。
“应该回不来了。”
“都是我的错,这份债,我定会还与他,不知他有无亲人家属?”
“好像没有。”
瘸腿大叔顿时心如死灰,明如镜的道心,好像突然蒙上了些许灰尘。
久久没有回应。
客栈楼下好像在深夜时入住了几个慌忙逃难的旅客。
听他们讲,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慌不择路,连夜入城。
有人问他们,“看你们像是商客,怎么落得如此狼狈?”
有人这样回答,“你是没看到那骇人场面。就听一声巨响,这个荒漠突然震颤,沙尘暴席卷而来,铺天盖地,要不是我们离得远,只怕是命都没了。”
“不知道是天然气象,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我想,有很大是那些山上仙人斗法所导致。”
有人附和道:“肯定是的。老夫走南闯北半辈子,也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人事物。看了这几天的气象,都是晴空万里,那么就很细思极恐了,这样的气象下,无论昼夜,压根都不会平白无故出现那样子的异象突变?”
有人叹息,“唉,还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就是就是。”
楼上。
李辛一听清楚那些言语,心生疑惑,听那阵仗,定然是那妖族剑修出尽全力了。
五境巅峰的剑修用尽全力?
在与一个五境中上游的修行者……还是一个连本命飞剑都没有的武夫剑客的厮杀中倾力出手?
有些超出意料了。
若是如此,李岁也不是没有逃出来的可能。
李辛一决定留下来再等几天。
倒是那瘸腿大叔一阵沉默后,一反常态,笑眯着眼。
此刻,突然想通的他,道心清净如镜,道心上的那些灰尘也一扫而空。
瘸腿大叔在这沉默期间,不知不觉竟已耗尽半年寿命算了一卦。
多多少少还是让他捕捉到了李岁和那头大妖之间打斗的几缕画面碎片。
他突然行礼告辞,道,“这位小友,明日之后,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最后,替我向他问声好。”
说完,带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走了。
翌日清晨的一缕阳光洒落在高楼,唤醒生机。
瘸腿大叔雇用了辆马车,带着两个孩子,出城离去。
李辛一凭栏远眺,面露笑意。
一辆马车挤在人群里,驶出了城,向着南遥关方向而去。
很快,又有人走进城中。
那人挤在人群里,格外显眼,蓬头垢面,灰头土脸。
衣衫褴褛,丝丝缕缕地披挂在身上,竟是比乞丐还落魄。
他活着从那片荒漠里走进了城内。
——
换了身衣衫的李岁坐在食桌前,点了一大堆菜肴,也顾不上形象,狼吞虎咽。
李辛一就这样看着他,越看越想笑,却又莫名其妙的心疼。
很矛盾古怪又从未有过的感觉。
吃饱喝足后,李岁随意擦了擦嘴角,打了个饱嗝,又拍了拍肚皮,才满足开口道:“记得去付钱啊!”
李辛一顿时黑脸,好不容易积攒起来好感又没了。
她尴尬一笑道:“我也没钱。”
李岁听闻愣了一下,想破口大骂特骂,却又无言以对。
好在,二人的尴尬在店小二上楼后烟消云散。
店小二很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二位客官,饭菜可足可口?若是还未吃饱,小的这就去通知后厨再备些过来。”
李岁直截了当道:“不用了,我们没钱。”
店小二哎呦一笑,自认为是这二位客人的玩笑话。
能和那出手阔绰到差点买下客栈、离开时又是一阵腾云驾雾如仙人远去的中年人是朋友,这身份来历能简单?
唯一的缺点就是那仙人腿有点瘸。
店小二说道:“二位客官说笑了,你们那位朋友离开时已经付过钱了,他还让小的跟二位客官讲,吃喝随意,饭钱足够。”
等店小二离开,李岁顿时无忧了,路遇个“财神爷”结果还是挺不错的。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保住自己兜里的家底而高兴。
李岁突然想到什么,眯眼紧盯着李辛一,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最后视线落在她腰间那枚赤红酒葫芦上。
酒葫芦是极其难得的养剑葫,品级很高。
李辛一的那把本命飞剑就被她收在了酒葫芦里。
养剑葫芦能将飞剑打磨的更锋利,滋养剑上留下的伤痕。
李岁贱兮兮道:“你好像挺喜欢那小玩意儿?”
李辛一困惑不解,“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李岁呵呵一笑,伸出手。
凭空唤出一把拘押起来的细小飞剑。
李岁随意将其抛给李辛一。
“从那头大妖身上抢来的,我握剑握习惯了,用不上,就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