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婉贵妃嘴角微扬,目光从权无双身上转向菲灵,轻声说道:
\"母亲大人竟不知这其中隐情。您可知外祖父为何得女皇青睐,却要将掌上明珠送入宫中,做那监察的棋子?\"
在那时节,御厨选拔制度方兴未艾,宫中厨艺高手如云。
但淑婉贵妃说的,是关于御厨外派之事。
在天枢国,御厨地位与名厨相仿。只需缴纳足够束修,或是服满年限,便可自立门户。
然而,御厨只可在国内任职,朝廷严禁外派他国。
\"御厨外派虽利润丰厚,但触犯禁令,少有人敢为。唯独年轻厨娘,身价最高。\"
子字一族为保全女儿,不得不减少御厨外派。
即便如此,厨师流失之患仍未解决,他们便借后宫为掩护。
不止厨娘,连男厨也被选入,因为男厨入宫前,需先学习宫廷礼仪。
萧良献策,让后宫收容那些将被外派的厨娘。
此议恰合女皇心意。
女皇既为国主,又为人母,此策可谓一举两得。
送女入宫的父母心中愧疚。
与其让女儿远赴他乡为厨,不如入宫效力。
若能在宫中两年学得厨艺,便可免于外派。
更重要的是,宫中供职者皆有特权。
可惜后宫日渐庞大,教习却难尽如人意。
\"女皇用心良苦,父亲大人亦非一念之私。\"
借女皇信任,子字一族声名渐复。
及至此法难继——
\"母亲何必自寻烦恼?当年为何不逃?枉费父亲设下这条密道。\"
莫非淑婉贵妃说的是她逃宫的暗道?
原来这密道是为此而设。
权无双心中了然。
菲灵面色骤变。
\"难道你不信那让你弃官而逃的男子?\"
\"淑婉贵妃,你......\"
菲灵眉头紧锁,死盯着女儿。
见此情形,胡岚儿比淑婉贵妃更显惊惶。
菲灵察觉异样,目光如视污物般移向胡岚儿。
\"我岂会信他?父亲初病,他便夺我家厨业,还娶了这贱人之母!\"
胡岚儿全身战栗,望着菲灵。
淑婉贵妃轻笑,走近胡岚儿。
她携着异母姐姐的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挂在颈上。
那是枚玉佩,与权无双的金簪相仿。
权无双簪上雕龙,而胡岚儿玉佩刻凤,一看便知非凡品。
如龙纹一般,能佩凤纹者寥寥。
\"先帝似有愧意,常遣父亲暗访那些被逐的孩子。\"
说起收留被逐御厨和婴孩的,正是萧良。
待得婴孩长成,萧良已掌家业。
\"先帝虽曾不认,却终知那是亲生骨肉,还说过这样的话。\"
\"愿为朕之婿乎?\"
萧良得女皇信重,又助先帝,自是良婿。
先帝如此相求,又合其意,他岂有不应之理?
女皇盯防旧族长,其病榻后,改信重萧良为族长。
菲灵从此脱离人质身份。
后宫女子去留,皇帝一言而决。
萧良娶其女,生下胡岚儿,赐\"子\"姓。
\"是以母亲得此婚事。\"
先帝昏聩,不知此举害己女几何。
不久胡岚儿母亡,遂为宫中御厨收养。
那御厨因善制珍馐得赏,被命在此研制御膳,此是后话。
彼时先帝卧病,十余载后崩逝,竟无波澜。
胡岚儿仅得一名一玉,不知己为皇孙。
淑婉贵妃生后,她沦为庶女。
连真名也因妹出世而失。
\"你...休得胡言!\"
闻此真相,菲灵连退数步。
此事对胡岚儿如雷轰顶,却面不改色,只怯怯望着菲灵。
想是早已知晓。
\"我岂敢欺瞒?父亲所为皆为母亲。他为这注定的败局做尽心力,母亲却说我撒谎?\"
淑婉贵妃笑着近母前。
\"母亲可知权总管为何来此?\"
淑婉贵妃轻蔑地看着母亲,复又转向权无双。
\"父亲临终时如何?\"
\"......他带笑而去。\"
权无双初不解其笑意,不明萧良用心。
听淑婉贵妃此言,豁然开朗。
他思及,或许从始至终,都误会了子字一族之变。
\"......那厮徒贪权势。娶我不过炫耀族长身份。\"
菲灵容色扭曲。
反观淑婉贵妃,仍是笑意盈盈。
\"然而,在御膳房中,母亲大人是否比父亲大人更懂烹饪之道?那些对母亲大人阿谀奉承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母亲大人心里可有数?\"
那些愚昧之人,有的不断进献珍馐,有的私吞御膳房物资,都对菲灵极尽谄媚之能事。
只要能让菲灵欢心,大厨萧良便不会过问。
毕竟他不过是外来厨师,虽掌御膳,但与宫中权势、家族势力相比,仍显微末。
菲灵不断将反对她的厨师逐出御膳房,导致内部矛盾日深。
这种扭曲的心态,此刻暴露无遗。
后宫扩建御膳房、私占御厨资源,这两件事的真相是什么?
原来并非表面那般简单,不能归咎于子字一族。
淑婉贵妃望着权无双的面庞,嫣然一笑,仿佛他已明白她的用意。
当今圣上登基后,废除了御厨外派制度。
虽这制度仍暗中存在,但已渐渐被取缔,这都归功于萧良与女皇在后宫推行的新政。
权无双也曾探究过精简御膳房规模的可能,以及是否有其他方案。
然而,在这一点上,子字一族也曾从中作梗。
\"世人都说父亲大人如狐狸般狡猾,但狐狸实则胆小。正因知道自己弱小,才会竭力迷惑他人。\"
\"迷惑\"二字,让权无双豁然开朗。
萧良含笑而逝,其用意为何?
原来,他是想让权无双明白,自己终究被那只胆小的狐狸所蒙蔽了。
\"父亲大人曾用恶名来迷惑他人吗?\"
淑婉贵妃凄然一笑。
这句话,让权无双终于领会了萧良的深意。
萧良的存在,实则是集中了朝中腐败于一身的必要之恶,他扮演了个无人感激的角色。
权无双紧握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
\"你可有证据证明你所言不虚?\"
\"蚕食御膳房的蛀虫,如今已清除大半。\"
\"你一开始就料到事情会如此顺遂?\"
\"若非如此,我们直接夺权便是。若此事足以倾覆国运,这江山不要也罢。\"
淑婉贵妃冷然道。
\"你......你一直在暗中谋划?\"
菲灵声音颤抖地说。
\"你一直与他串通欺瞒我?\"
\"我向来只遵母亲大人之命,何来欺瞒?母亲大人不是说过,这江山毁了也无妨?你驱逐反对你的族人,身边只留下些只会奉承的无能之辈。你以为这群乌合之众,真能胜过朝廷大军?\"
女子冷漠的语气,让菲灵怒目而视,她猛地扑向淑婉贵妃。
戴着护甲的手划过贵妃的脸颊,留下两道血痕。
\"不是为了取胜,你才制作这个的吗?\"
菲灵手中握着一把火铳。
\"这不是母亲大人能用的物件,请还给我。\"
\"住口!\"
淑婉贵妃轻笑着,满是讥讽。
\"你笑什么?\"
\"我笑母亲大人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
这话一出,菲灵面容扭曲。
她扣动了火铳的机关。
权无双扑倒在地。
刺耳的声响传来,碎片四处飞溅。
\"我真是不孝。若听从父亲大人的意思,怎会做出这等事来?\"
四溅的鲜血,沾在了淑婉贵妃脸上。
她面前,站着满脸是血的菲灵。
她的手勉强握着已经炸裂的火铳残骸。
\"这是新式构造,较为复杂,只是个试验品。\"
原来她拿着这个,起初只是想吓唬权无双。
或许里面还藏着别的机关。
\"权总管没想过要夺走它吗?你看到我露出破绽,有很多机会的。\"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呵呵,你若是个徒有其表的蠢人,那该多好。\"
淑婉贵妃失礼地说,她边笑边从浑身是血的菲灵手中夺过火铳,扔到一旁。
然后她缓缓扶菲灵躺下,紧握她颤抖的手。
\"父亲大人已经走了,你好歹也哭一哭。他一直盼着你回心转意,若你为他哭泣,我也不会说这些了。\"
在先帝恳求之前,萧良从未纳妾,也始终未娶。
这个痴情的男子,一心只爱着自幼许配的妻子。
\"......\"
菲灵无言以对,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火铳爆炸时,飞出的碎片射入她的脸,曾经秀丽的容颜变得面目全非,血流不止。
胡岚儿只是战栗地看着这一切。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权无双站起来问淑婉贵妃。
\"或许有吧。但要满足众人心愿,谈何容易。我们没有这样的智慧。\"
菲灵心中充满怨恨,她想要毁掉这个长年愚弄她的朝廷。
萧良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菲灵。
虽然结果适得其反,但他的心始终在她身上。
同时,萧良也是个不能弃国事于不顾的忠臣,这让他甘愿扮演奸臣数十年,直到最后一刻。
权无双不明白胡岚儿的心思。
她这样做,或许是为了替母亲和外祖母复仇。
但不知是否权无双多心,他觉得她那双空洞的眼睛,在看着奄奄一息的菲灵时,目光中似乎有着解脱的意味。
最后说说淑婉贵妃——
\"斗胆相求,能否请总管应允我两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