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蝉,怎么不留下他们?”卢凌风收刀入鞘,皱着眉头走到李伏蝉身侧,虽未责怪,但甚是不解,他的性子刚直不阿,遇到这类人,必然除恶务尽。
李伏蝉笑着摇了摇头,“卢阿兄知道那两人是谁吗?”
卢凌风回忆了一番两人的样貌,两人诡异而又满身戾气,虽武艺不凡,却实在不像是良人,卢凌风摇了摇头,“那两人似乎认识伏蝉你,甚至尤为惧怕,见到你,胆气皆丧,而且,伏蝉,听你话语,你认识他们?”
李伏蝉点了点头,“捉刀人,这两人虽看着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但俱是官府在册的捉刀人,捉贼领赏,倒是替官府办过不少的事,念及于此,这次便不与他们计较,而且……”
李伏蝉忽然看向卢凌风,神情莫名,笑着道:“卢阿兄,你是不是忘记了,来做什么了?”
卢凌风本还嘴中念叨着捉刀人,听到李伏蝉的询问,突然一愣,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急忙道:“陆离!”
说着,也顾不上什么捉刀人了,立马回头对薛环与两名班头大声喊道:“速追陆离,莫让他走脱!”
说话间,卢凌风大步流星,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伏蝉看着卢凌风远去的背影,笑容才渐渐淡去,回头看了看捉刀人消失的方向,面色沉静,嘴中缓缓吐出一句:“离了江湖数月,居然牛鬼蛇神又跑了出来,看来,还是未曾将这些人杀怕!”
李伏蝉目光悠远,而江湖中仍在为非作歹的流寇,恶匪俱是心头一寒,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青天白日,烈阳高照,满是疑惑……
陆离乘着马车,终究逃不过卢凌风的骏马,余下的两名绿林俱不是卢凌风的三合之敌,尽数被伏,陆离被擒后,薛环找出了其藏匿的石桥图与三国古琴,几人这才还复南州狱。
南州狱内,众人再次聚齐,苏无名端坐案前,上官瑶环,卢凌风与李伏蝉各立两侧,南州之事,自然交给南州司马来审理。
陆离被负伤的两位班头推搡着押进狱中,刚进门,便看到一脸惶恐的欧阳泉迎面走出,两人对视一眼,陆离心中一颤,还想再看,胳膊负伤的谢班头毫不留情,直接一个狠推,将陆离直接推到了众人眼前。
卢凌风目光凌厉,盯着陆离,肃声道:“看见了吧,苏司马已经已经先行预审,你就从实招来吧!”
陆离微微抬头看了看在场众人,目光闪躲,最后,一脸委屈地说道:“我,我可没杀人哪!我确实想得到那幅画,可,可,我没杀人哪!”
卢凌风丝毫不信,身子微仰,双手交叉,环于胸前,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逃离南州?还请了刀客和捉刀人护送!”
“捉刀人?”陆离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无名与上官瑶环一脸讶异的发出了声。
捉刀人虽为官府登记在册,在朝廷中亦有听闻,但无论对于苏无名还是上官瑶环,都鲜有接触。
李伏蝉开口道:“苏司马,上官黜陟使,此事稍后我为你们解释,先将陆离的事问清吧。”
众人回过神来,重新凝视着陆离,陆离顿觉压力巨大,立马如实招道:“我想尽快到长安,把石桥图卖了,倘若那颜元夫,路公复的死讯传到了长安,这幅画就卖不上好价钱了!至于请刀客和捉刀人护送,那是怕这一路上,有山贼劫道。”
上官瑶环忽然开口,“石桥图,你花了多少钱买到的。”
陆离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三万钱……”
“三万钱!”众人大惊,卢凌风更是不可置信,陆离看着众人怀疑的目光,立即道:“司马上官刚刚不是审过欧阳泉了吗?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众人望向苏无名,苏无名无奈地点了点头。
上官瑶环忍不住摇了摇头,唏嘘道:“张萱如今名满大唐,长安之地,他的画,千金难求,没想到,仅仅三万钱,便得了一幅价值连城的画作。”
陆离委屈道:“其实,那欧阳泉画蛇添足,他因保管不当,弄湿了画的一角。这张萱的画讲究布局,人物工丽,笔触细劲圆浑,可他竟然在画上自己填了一堆竹石,生生给这画给毁了!这画的价值,本就打了折扣了!又逢颜元夫,路公复离世,这画自然没那么值钱了!”
卢凌风才不管这画值不值钱,他径直走向陆离,厉声道:“陆离,你多年求购此画,欧阳泉却始终不肯卖,我有理由怀疑,是你杀了路公复,造成石桥图不吉利的假象,迫使欧阳泉主动低价割爱。”
此话一出,可给陆离吓得心惊肉跳,脸色巨变,慌忙解释道:“没有,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卢凌风紧追不放,立即问道:“那路公复的古琴你是怎么得到的?”
陆离的脸色终于僵住,眼神开始飘忽不定,支支吾吾,似乎在琢磨着什么谎言。
卢凌风一眼便看出陆离的心虚,当即呵斥:“别编瞎话!赶紧说!”
陆离惊的一抖,才颤巍巍道:“那琴,是我拿回聚珍轩的,是从路公复家里拿的。”
李伏蝉冷笑一声,也是走上前来,不屑地望着陆离,同是商人,眼前的陆离当真差了欧阳泉不知多少距离,唯利是图,见利忘义,连偷盗之事都做了出来,“拿?你再好好想想,是拿吗?”
李伏蝉语气冷淡,目光中透出的寒意,令陆离不寒而栗,心中一惧,立马言道:“是偷,偷的。”
卢凌风再没了耐心,高声呵斥,“怎么回事,说清楚!”
原来,陆离有个相好,住在南州城外,离路公复的居所甚近。他与相好幽会,离开时,饮着酒,路过了路公复的居所,酒后口渴,本欲讨口水喝,见大门未关,便长驱直入,进门后,高声呼喊,却无人应答。
陆离一眼便看到了堂中安置的三国古琴,四下无人,酒壮邪念,陆离心中的贪欲勃发,由此,便有了陆离盗取古琴一事。
陆离声泪俱下,似乎满是悔意,“怪我啊!我就是干这行的,我爱古物如命啊!”
李伏蝉冷哼一声,“陆离,收起你那副嘴脸,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商人虽重利,可皆因在法理之内,说什么爱古物如命,贪就是贪,你盗取那古琴难道是为收藏?求那石桥图,是为了欣赏?欲快行长安,卖个高价,你不过是个唯利是图,利欲熏心的小人罢了!”
陆离的哭喊声顿时噎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怔怔地看着一脸讥讽的李伏蝉。
这时,苏无名忽然伏案靠前,声音不急不缓,问道:“陆离,我问你,你是何时进的路宅?”
陆离总算缓过来,沉思片刻,“那日,寅时!”
苏无名面带笑意,纠正道:“应该是子时吧!你偷偷潜入路宅,为得古琴,勒死了路公复,然后你又将他的尸体,拖至卧房,摆放成正在安睡的姿势!”
陆离心底的恐惧直冲天灵,膝盖一软,直接跪下,声音中充满了惧意,慌不择言,将自己的丑事尽数抖落,“没有啊,没有啊,上官!我真的是在寅时才路过路宅的,我那个相好的米氏,他的男人是个更夫,我每次跟她幽会,都是寅时才离开的!上官明鉴!”说完,不住的磕着头,祈求着众人的信任。
苏无名这才微微一笑,转过头和众人对视一眼。
翌日,苏无名,上官瑶环与李伏蝉立与路宅之前,卢凌风缓缓走近,声音中似有失望,“找到陆离口中的米氏了,她男人确实是更夫,已经问过,陆离确实是寅时离开,他没有撒谎。”
苏无名长叹一声,“哎呀,此案越发的不简单了!”
上官瑶环安慰道:“苏兄长,不必忧愁,我想,凶犯或许早已进入我们的视线,只是我们忽略了某些线索和细节,这才被蒙蔽了双眼。”
苏无名轻笑一声,“瑶环说的正是,我们应该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才没有发现这隐藏在暗中的人。”
李伏蝉笑着道:“阿叔,你忘了,阿翁常说,查案不是走马观花,它需要细致的观察,耐心的分析和准确的判断,才能够得出最后的结论,因此更要多听,多看!”
苏无名眼睛突然一亮,嘴中念叨着“多听,多看……”
上官瑶环也是反复思索着这句话,而卢凌风此刻,却是满脸的纠结与挣扎,终于,还是别扭地开口道:“苏无名,瑶环,多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就把林宝行凶的布告给贴出去了。”要他卢凌风对苏无名示弱,当真是要了他半条命,只是,当他真正开始低头的之际,也是他卢凌风真正成长的之时!
上官瑶环笑了笑,对卢凌风摇了摇头,示意卢凌风不用在意。
而苏无名听完卢凌风的话语,又因李伏蝉先前的一句话,顿时灵光一闪,激动道:“贴布告!这是个好主意!把路公复被杀的实情公之于众,重赏提供线索的知情者,”苏无名看向李伏蝉,笑着继续道,“有时候,多听,多看,就是探破诡案的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
卢凌风恍然大悟,忍不住又看了看李伏蝉,看着李伏蝉对自己点头示意,心底对狄公的敬佩与某些复杂的情感又一次悄然浮现,未曾拜师狄公,终究是他卢凌风一生的遗憾。
不多久,南州城中,告示栏上便贴满了关于路公复一案的明细,百姓议论纷纷,除了对南州四子惨淡落幕的惋惜和唏嘘,最为关注的,还是布告上那句:提供线索者皆赏百钱!
熊千年闻此方法,知道事关南州四子,立即同意,便直言此钱由他来出,看来,南州四子对他的影响,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