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y,boy。”一句响亮的英文把我从梦境拉回了现实。
睁眼,起身,白团们已经不见踪影。望向声音的来源,一个健壮的白人大叔正带着爽朗的笑容向我走来。他的五官倒是没什么能说道的,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脸上有一块不小的灼烧痕迹,右侧暗黄色的头发间有不少突兀的黑发。
“h ......hello。”室友热情一点自然不是坏事,但这位显然有点热情过头——他来到我身边坐下,把手上的衣服放下,上下端详了我几秒,然后拍拍我的肩膀。
“上面让我照顾一下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这两套是你的制服,以后出门都要穿上,鞋子放门边上了,也记得换上。还没吃饭吧,那现在就穿上跟我去食堂吃饭,其他的事吃饭的时候再说。”
“ok.......ok。”我实在是受宠若惊,他的话语像子弹般袭来,翻译器差点都跟不上来,除了应和也没什么正经说话的空间。更何况我的思绪还没从梦里那单调乏味又瑰丽壮美的场景缓过劲来,也就怔怔地顺着他的话,穿衣换鞋,跟着去食堂。
食堂倒是不远,来到宿舍区大门,过门禁,右拐走十几米进楼梯,下一层楼,左拐就到了,其实也就是在宿舍区正下方。
现在是正儿八经吃饭的点,食堂的座位过半数都是有人的,且大多穿着灰黑色的制服,其余的便是白色的制服,我和他那种橙色的制服显得格格不入。这里提一下,我们的所谓制服是背后带着三条反光条的橙色马甲,款式接近环卫工,路政的那种。加上灰布制的上衣,长裤,布鞋,和我印象里监狱收押的犯人穿的基本相同。
走到窗口排队的时候,排队的人也经常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如同发现了某种珍稀动物。
“boy,我知道你的疑惑。这个食堂是d级以上人员的用餐地点,而d级的用餐地点在那面墙后。”他指向队伍的右侧,十来米远的地方有一堵毛玻璃墙,是它隔开了两个区域。
“至于为什么,大概就是正式工和临时工的区别。那些人这么看你是因为以前就我一个人来这边,不过你可以完全放心的来这里。你看这里四处都有警卫,只要他们不拦你,这附近基本都可以去。对了,你是亚洲人是吧,啊,这里晚上一般是没米饭的,你将就着吃点。还有........”
他在排队时,乃至入座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东西,虽然我听着烦,但倒是知道了不少信息。
比如我来自亚洲,这里位于澳洲,不同的制服和不同的等级相关,我穿的就是是最低级的橙色,却也有一些上一级的待遇,比如能在这吃饭。早中晚吃饭的时间都有规定,洗澡要看运气,衣服就只有那些,想要其它生活用品要申请,等等一些细枝末节的事。
“你怎么不怎么说话,是比较害羞吗。”我对着餐盘里的面包和肉制品发呆,他又发出了让我有些无语的疑问——他嘴真的是一刻没有停过,我根本没有插嘴的空间,甚至打餐时还顺嘴和厨师絮叨了几句。
“哦,你英语不太好是吧。”看到我耳朵上戴的耳机,他自顾自地为我找了理由。
“那个......”在他吃饭的时候我终于找到发问的间隙。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其实我在意的无非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这人生终极三大问题,但很显然,我不能直接把这种哲学问题直接摆上来,而且从刚才获知的信息来看,他和我都是最低的级别,应该也不知道太多重要的信息。
“你看过一种白色的,额,球形,很多......毛发的动物吗?”看来我以前的英语真是学的稀烂,挺简单的一个问题说的跟结巴一样。
太深入的问题没法问,我就准备从这种简单的切入点验证今天发生的事情,究竟是我脑子的问题,还是这里本身的问题、
“哦,你说的是一个白色毛球状的生物。”
“嗯,对。”还好他的理解能力比较强,不然我真怕对话进行不下去。
“一两次吧。你运气还真不错,它是我见过最温顺的收容物了,而且据说见到它是代表着好运。”他的回答基本就证实不是我有精神病,而是这里本身就不正常。
“那它们会进我们的房间吗?”
“不会吧,我和其他人都是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值班的时候看到的。你的意思,你在房里看到它了?那你现在可以期待好事发生了。”
“其实,额,不是它,应该是,它们。我看到了很多。”既然他有所了解,我就想更进一步了解一下,也许白团的特殊之处就是分身。
“哦.......”难得见到他没有一口气地把话说出来。“我听说都只看过一只,这.......我觉得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了。明天有人会来找你,你可以和他说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啊,对,就是,你刚才说的,额,收容物?那是什么。”这显然是个重要信息,而且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亲身了解了。
“今天的骚动你知道吧,那就是有东西跑出来了,据说差点就冲到这边来了,这里就是关着那些不好东西的地方。”
“哦,刚好我要提醒你一下,遇到警报就往有警卫的地方跑,或者跟着人群跑。工作区有东西跑出来是经常的事,那都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会跑才能活得久。你以后应该会经常遇到这种事情,你要做好准备,记住,活着最重要。虽然穿我们这种制服的基本是去当小白鼠的,但我们几个比较特殊一点,我们都更容易活着........”
他又开始了絮叨,大多是一些虎口脱险的恐怖经历,主要目的就是让我知道什么叫作“走为上计”。
无论真实与否,他说的那些骇人听闻故事起码让我明确了一件事情——这里不是久待之地。他那么健壮都会险象环生,何况我这个四肢细弱,体力欠佳的废柴。所以尽管这里守卫森严,我还是会想着办法逃出去。
在翻译器的超额工作之后,我们是终于吃完了。走之前他建议我在餐厅洗手池那里简单洗漱一下,因为我们的宿舍区除了厕所是没有能出水的地方的。
在上楼梯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叫什么,我又该叫什么。
“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不知道吗”他指了指胸前口袋上的名牌,“1107,这样就行。”
“所以?”我看向我不曾注意的胸牌。
“0307,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名字。别人都会这么喊你。”
把编号当做姓名嘛,在这种类似监狱的设施里倒挺正常。名字只是一个身份识别的形式,具体是啥其实没有多大关系,规则允许的话,叫之类的也没什么。
但是,纯粹的编号感觉就是把我当作物品一样。事实上,应该得把感觉去掉,如1107所言,我们这种穿橙色制服的,本就是可以用之即弃的工具,谁会在意自己手中的零件姓甚名谁呢。
在难得的相互沉默中,我们回到了宿舍门口,我顺手开门,毫无防备地被那位未曾谋面的另一个舍友吓了一跳。
一位肤色黝黑的大爷,或者说面色老成的男人正愣愣地坐在第一个床铺上,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像个泥制的雕像一般,在没开灯之前,楼道的光照在他那僵硬的脸上,迎面看见他的时候真的以为遇到什么脏东西了。
还好1107及时开了灯,而坐在床上的“雕像”也没动静,我才缓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了这是1107提到的那个,人,而不是什么雕像或者机械装置。
尽管我上下打量的动作十分冒犯,他却依旧毫无反应,无论是目光,神情的变化,还是身体上的微动作,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如果不是他呼吸时不可避免的起伏,真就如同一个栩栩如生的蜡像一般了。我能理解长期的压抑会让人的心智产生变化,但镇静到如此这般实在有些夸张。
“哦,这就是1709,人是比较怪,但其实挺好相处的,你过两天就习惯了。hey,1709,和新舍友打个招呼呀。”
“你.....好。”他微微抬头,嘴巴慢慢起合,吐出一个单词后,又缓缓把头低下,与开始的位置应该并无区别。这完全就不是好相处的那种......人吧?但比起那种咋咋呼呼,不知分寸的舍友,这种安静过头的也算不上什么缺点。
“不用太在意他。我上铺有拼图和扑克,你要觉得无聊可以玩一玩,到九点就要熄灯了。不玩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来锻炼锻炼,方便以后逃生,哦,我还有空白的.......”他又要开始滔滔不绝了。
“那个......”我终于鼓起勇气打断他的话。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数字,”我指了指胸牌,“有什么.......额,特殊?”我很好奇这个编号是怎么来的,他俩的明显比我大很多,而在餐厅里见到的其他人,他们的编号基本不过百。
“没什么特殊的,之前穿制服的人如果没了,制服还完好的话就接着给新人穿,不过残缺的也不少,他们也不会特意统计,新的编号就直接顺延了,新的旧的混在一起,没什么规律。”
“那,这些衣服会洗吗?”
“这我并不清楚,我俩的都是在食堂简单洗洗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怎么,你不想穿旧的?”
“额......”我倒也不是有什么洁癖,只是意识到这一件衣服,怕是凝聚了不少“先辈们”的血汗(物理层面)。
这不免让人心生惧意,毕竟我跑不了几步就得喘半天,能穿着它走多久,或者,有没有机会把它完整地传下去,都很难说。